“你什么意思？！”
董燕强行掩盖住话里的紧张，但声音仍有些颤抖。
方铎勾了勾嘴角，回头望着董燕，凌厉的眼神对上她局促的目光。
“我一直在好奇，刘三宝的尸块为什么切面那么整齐，谢谢你给了我答案。”
“不知道你在说什么。”董燕把头望向窗外。
方铎轻笑，继续说道:
“你爸爸董建，是村子里最好的木工，不是么？去南方的工地打工，也是干的木工活，手艺一流。而你妹妹董婷，从小就喜欢木工，还很有天赋，你自己说的，案发时，董婷还在工地给人家做木工活。
而木工最基础的工具，就是使用锯子。你觉得跟案件没有关系，是因为董婷没有告诉你，她是怎么分尸的，所以你想当然的就以为，杀人要用刀，分尸也是用刀。
可是，根据五年前现场勘查的照片来看，那些尸块的切面都非常整齐，用刀的话，无论是切、劈，还是砍，切面都不可能那么整齐。
而且人的骨头很坚硬，即使是家里剁肉用的刀，也不能把骨头一刀砍断，更何况你说的那把菜刀呢？
所以真相只有一个，就是刘三宝强奸了董婷，董婷瞒着你，用刀将他杀死，然后用锯子，把他的尸体锯成尸块，装进蛇皮袋子，抛尸，整个过程你是不知道的。
她做完这一切之后，才把这件事告诉你。当时你的人生已经毁了，最大的愿望就是这个妹妹能考上大学，过上好日子。
所以，你把这一切承担下来，让董婷回到学校继续上学，自己则带着孩子连夜潜逃，造成是你杀害刘三宝的假象。
如果警察抓不到你，你也能隐姓埋名活在这个世上，如果将来有一天抓到你，董婷还是能沿着你给她设计的幸福生活走下去。”
“我真佩服你的想象力，满嘴跑火车。”
董燕不屑地看了方铎一眼，说:
“至于怎么分的尸，那可能是我记错了吧，毕竟都过去那么多年了，我爸是一流的木工，我也跟着学了一些，虽然不那么精湛，但拿锯子锯骨头总是会的。”
“对不起，刚才我已经问过你了，会不会木工，你说你从小就对那玩意不感兴趣，也从来没做过木工活。”方铎说。
“就凭会不会木工，就能判断是谁杀的人？别搞笑了。”董燕不屑道，“这根本算不上什么证据。”
“你说的没错，这算不上直接证据，但刑法遵从的是疑罪从无原则，你刚才叙述的，跟现场勘查的情况就有很大出入，这一点解释不清楚，法院不会给你定罪的。”
方铎淡淡地说。
一听说不能给自己定罪，董燕立刻紧张起来，抓住前面的座椅急道:
“我刚才说了什么！我什么都没说！你刚才说的也只是你的臆想而已！人就是我杀的，也是我分尸抛尸，我承认！”
方铎慢慢抬起右手，把手机在空中晃了晃，“都录下来了。”
“那又怎么样！”董燕激动起来，“又没有记笔录，我也没签字按手印，我现在负责任地告诉你，刘三宝是我杀的，我杀了他以后，又把他的尸体锯成小块，装进袋子里，然后抛尸，听明白了吗？赶紧给我记笔录！我杀了人，就要偿命！”
“别激动。”宋晴抓住她的铐子，把她的双手摁了下来。
“你们……你们都在骗我！”
董燕情绪更激动了，双手晃动着想要挣脱铐子，无奈宋晴的力气很大，紧紧按着她，根本动弹不得。
“我们没有骗你！”方铎突然转身吼道，接着说道:
“从法律上来说，没有替别人受过这一说！但人们都说，法律不外乎人情，所以我们现在先不说法律，只说人情。
你总是用自己残缺不堪的羽翼，去保护你的妹妹董婷，可你想过这些年她的心理压力吗？
我明确告诉你，虽然她表面上看来是个阳光开朗的大学生，但因为往事的诅咒，她的心理是畸形的。
在河间宾馆，两个警察救了她，她本该感恩，可是当她知道，这两个警察是去抓她姐姐的时候，不惜违背自己的良心，拉着两个警察再次跳入火坑！
我承认，她的本质是善良的，后来自己站出来，吸引了所有匪徒的注意力，保护了我们。
可你知道吗？她后来经历了什么！那些人对她做了什么！这一切都是因为什么！”
“那是因为你们警察没有保护好她！”董燕跟着吼道。
“不是！”方铎怒道，“那个时候如果我们两个也出去，谁都别想活！”
“但关键不是这个！”方铎继续说道，“关键是，你以为她生活得幸福，可她一点也不幸福，她背负着对你的愧疚，以后无论遇到什么事情，内心的善良和对你的愧疚都会一直做斗争！这才是她痛苦的源头！”
“不是的，不是这样的……”
董燕泣不成声，趴在座椅上痛哭起来。
方铎的语气慢慢平静下来，缓缓说道:
“外界都认为，犯了事，被警察抓到就完了。可是我抓过很多潜逃多年的逃犯，他们在被抓之后，第一反应不是绝望和痛苦，而是解脱。
因为，跟肉体被限制自由相比，精神常年的高度紧张和痛苦，才是最折磨人的，懂吗？”
“你们警察就会骗人！我不懂！不懂！人就是我杀的！是我杀的！”
董燕像一只困兽一样，在做最后的挣扎。
方铎像一个捕兽的猎手，提高了音量喊道:
“你觉得你保护了妹妹，很伟大，其实你是最自私的！有没有想过你的儿子？这对他公平吗？刚刚来到这个世界，母亲就是杀人犯，你让他以后怎么面对这个社会？
你为了一己之私，让一个无辜的孩子承受这些，在懵懂的时候就对这个世界充满了恶意，他长大了以后只会恶性循环，重复你们的不幸！”
“啊！……”董燕撕心裂肺地嚎叫起来。
不知是因为她的哭嚎声太大，还是那些为了生计奔波在国道上的大车司机车速太快，路边白杨树上的黄叶又被扫落下来，在苍凉的深秋里绝望地飞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