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展宏哭喊道，“老高！你就别逼我了行吗？”
高军一脸正色道:“老马，我不是逼你，道理你都懂，以前你说为了老婆孩子，我理解你，前几年老伴走了，现在孩子也出国了，你还怕个啥！”
说完，高军给他倒了一杯酒，但马展宏并没去拿。
当年那些事，马展宏每每想起来，还是心有余悸，毕竟在心里留下的烙印太深了。
那一次他是彻底服了，再也不相信一个人能斗得过一群人，而且那群人，背后不知道有什么坚不可摧的势力。
虽是黑暗的所在，但他们就像被赋予法力的魔鬼，只需要稍微动一动手指头，就能让你死无葬身之地！
“我这把老骨头，就快退休了，就想安安全全地回家养老。”
马展宏说着，拿起桌上的酒就要喝。
“你给我放下！以为我的酒是白喝的吗？！”高军喝道。
马展宏一脸无辜地看着他，慢慢把酒杯放下，高军的语气缓和了些:
“老马啊，你想安全退休，但哪个警察不想安全退休，回家陪孩子，带孙子？”
高军凌空指了指，颤抖着说:
“05年，治安队的老李查个卖淫嫖娼的都被人捅了一刀！
同一年，刑侦支队的小屈，就不用我说了吧，在夜市为了制服一个武疯子，后背被砍了三刀，再偏一点就砍到大动脉了！
07年，南山刑警队的小张，在抓捕的时候，突然遇到毒贩，用自己的血肉之躯死死扒住毒贩的车！扒了一路，后来被撞死在南山大桥上，他老婆刚怀孕，孩子一出生就没了爸爸！
你说说，他们难道不想安全退休？
遇到危险的时候，人民群众都往后跑，为什么总有人往前冲？
难道他们没老婆孩子，都不想安全退休？！
再看看你这个当年号称临江一把刀的天才法医，现在成了什么熊样！”
高军吼着，心里却不禁想起以前的同事、部下，此刻已是老泪纵横。
马展宏也跟着哭，“老高啊！你到底想让我干什么……”
高军从兜里掏出手帕，擦了擦眼泪，把酒杯推过去，说:
“我也不逼你，你先把那两个溺水孩子的尸检报告拿出来，交给方铎，其他的，就看他自己的本事了。”
“好！”
马展宏大喝一声，把小酒杯摔在地上，拿起桌上的一次性塑料杯，拆两个放在桌上，拿着茅台酒咕嘟咕嘟就往里倒。
倒完，也不管高军，拿起三两的一次性杯子，昂头一饮而尽。
“老土鳖，喝过好酒吗？真是暴殄天物！”高军埋怨道。
“我又没当过领导，哪有人给我送这么好的酒？”马展宏反问道。
“哎！这话你得说清楚，我当刑侦支队副支队长这么多年，收过别人一瓶酒一条烟吗？”
涉及到自己的人品问题，高军从来不含糊，怒目圆睁问他。
“喝吧，老土鳖！”
马展宏又给自己倒了一杯，脸上还挂着泪痕，却笑了起来。
高军也跟着笑起来。
……
临江一中门口，刨冰摊。
深秋，一天比一天冷，卖刨冰的生意也不好，稀稀落落没几个人。
方铎和叶晓静找张桌子坐下来。
“还记得高菲吗？”方铎问。
“肯定记得啊，怎么突然提起她了？”
来的时候，方铎告诉她要去查案，没想到来到这个学校门口，还喝起了刨冰，又扯出高菲。
那天出差回来的时候，方铎不是没听到叶晓静说的那句话。
当时叶晓静说，“如果有一天，你不愿意在城市待下去了，我们再来这里。”
那时候方铎没说话，可他心里非常清楚，自己一天都不想在城市里待下去了。
难以捉摸的人心，复杂的人际关系，还有一些人为了自己的利益，有意无意的冒犯。
自从小时候父母抛弃了他，他就确定了人心是凉薄的。
曾几何时，方铎以为自己得了一种害怕噪音的焦虑症——他不想听到任何人说话的声音，只想坐在一处野湖边，那里有深深的芦苇荡，可以隔绝这个聒噪的世界。
但徐雅清尚未瞑目，他不得不在这个讨厌的环境里再待一段时间。
“有一件事我想问你，但又怕得不到想要的答案。”方铎突然说道。
叶晓静拉了拉椅子，坐到他旁边，用手握住他的手，“许多事情，你不说出来，连个答案都没有，又怎么会知道是不是自己想要的呢？”
“如果徐老师的案子破了，我要辞职，你会同意吗？”
方铎问完，便低下头，被她握住的手也开始产生一种想要抽离的本能。
可没想到，那只手被她握得更紧了:“我不只会同意，还会跟你一起辞掉工作，去高菲住的那个村子，跟你一起生活。”
他露出不解的表情:“其实我还是有点搞不明白，为什么你对我……”
“不明白像我这么开朗的女生，为什么会喜欢你这个闷葫芦？”她把话接过来问道。
他嗯了一声。
她望着不远处的校园，突然想起一阵下课铃，调皮的学生追赶着跑出来打闹。
“其实我一点也不开朗。”她松开他的手，有些局促地把双手放在双腿中间夹着，“自从我妈妈去世之后，我也跟你一样孤独，只是装着让自己很开心的样子。”
“你妈妈怎么去世的？”
“我记不太清了，那时候年龄太小，才四五岁吧，我只记得那天我家的院子里洒满了阳光，很暖和，我妈出去买菜了，就再也没回来。”
叶晓静说到这里，从包里抽出一张纸巾，擦了擦眼睛和鼻子，继续说道:
“后来，好像我爸回来了，然后又来了好多警察，一会儿他们又出去了。
又过了几天，我爸跟很多警察站在一个大厅里，我妈静静地躺在那里。
我……我……真的记不太清了，甚至分辨不出来，那是我做的一个梦，还是现实。
但有一件事我是记得的，后来有一天晚上，我正在院子里玩，突然传来两声清脆的很响的声音，我家的院门就出现了两个小洞。”
她突然双手抱着头，趴在桌上，安安静静的，没有哭声，只是身体在微微颤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