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都陷入了沉思。
有些事，在发生的时候，没有人在意，在那个大环境下总觉得是合理的，没有破绽的。
但是，经不起推敲。
如果后来的某一天，你再把整件事情拿过来推敲一遍，就会发现，那件事并不是那么理所当然。
就像此刻的叶子明一样，他突然想到一件事，目光变得冷峻起来，慢慢说道:
“这件事，可能没我想象得那么简单。”
“什么意思？”方铎知道他话里有话。
“你刚才问徐雅清的精神病鉴定，刑警大队的卷宗里肯定没有，但是，我突然想起了一个可能性。当时省厅说要查这个卷宗的时候，卷宗并不在我们手里。”
“不在办案单位手里，那在什么地方？”方铎惊道。
干过刑警的人都知道，刑警的两条命，一个是枪，一个就是刑事卷宗，丢了任何一样，都像丢了半条命一样。
“在市局手里！”叶子明的脸色凝重起来，“我想起来了，在省厅要检查这个卷宗的前一个星期，市局法制科已经盯上了这个案件，当时的法制科长戚良友给我打电话，说有人举报有民警在办案过程中暗箱操作，所以市局领导让法制科审查一下这个案子的卷宗。”
“所以，你是先把卷宗给戚良友送了过去？”
“是的，法制科就是专门审查办案过程的，他打电话给我，我肯定要给他送去。”
“然后，当省厅要这个卷宗的时候，还在市局法制科手里？”
“嗯。”叶子明点点头，“不仅如此，而且戚良友交给我的时候，还用档案袋把卷宗给密封了，说省厅已经给他通过气了，这个卷宗必须密封送过去，在送到省厅的过程中，谁也不能看。”
说完，叶子明抬头看了看他，问道：
“你有什么想法？”
方铎站起来，在凉亭里来回走了几步，想了一会儿，转头对叶子明说道：
“送到市局法制科的时候，是谁送过去的？”
“是我亲自送过去的，那天市局正好有个立功受奖的表彰会，我去开会的时候，就给带过去了。”
“那就说明，有可能真有人造了一份精神鉴定报告，偷偷放了进去，你是把卷宗直接交给戚良友的吗？”
“是的。”
“那这个戚良友，就有很大的问题！”方铎忽然坐了下来，看了看周围，然后盯着叶子明说：
“一般这种卷宗，法制看完以后，市局领导会亲自看吗？”
叶子明想了想，答道：
“如果举报信是直接写到市局领导那里的，那么分管领导就会让法制科先拿个意见，然后连同卷宗一起送过去，自己亲自看。”
“这就说得通了！那个人为了防止局领导看出破绽，所以伪造了一份精神鉴定报告，放在卷宗里，瞒天过海！”
方铎说着，一拳砸在了身旁的木头柱子上，狠狠道：
“这帮人，还真是丧心病狂！”
叶子明顺着方铎的思路想了一会儿，问道：
“你的意思是……戚良友偷偷在卷宗里放了其他材料？”
“虽然不能完全肯定，但我觉得，可能性非常大，这个也不难查，我们围绕着戚良友展开调查，查一查就知道了，他现在在哪个科室？还是已经退休了？”方铎问道。
叶子明苦笑两声，看了方铎一眼，“他啊，早就搞地下工作去了。”
“什么意思？”
“死了。”
“死了！？”方铎敏感的神经仿佛被人拨动了一下，“什么时候死的？怎么死的？”
叶子明算了算，“一零年，开春，三四月份吧，加班看卷宗的时候脑梗，死在办公室的，市局追授了一大堆荣誉，还特意给他在殡仪馆举行了追悼会，我也参加了。”
方铎冷冷笑了笑，望着叶子明，“你不觉得很巧吗？”
“当时没想那么多，现在经过你这么一番分析，倒是觉得确实很巧。”叶子明坦然道。
“叶叔，我现在觉得，你这些年隐忍蛰伏的做法是对的。”方铎淡淡说了一句。
“为什么？”
“你现在回头去分析一下整件事，这帮人就像下棋一样，每走一步都非常谨慎。
就比如，以他们当时的实力，完全可以硬把这个案件压下来。
但是，为了更加稳妥，他们伪造了精神鉴定报告放进卷宗，而且这个鉴定的日期，肯定是徐雅清出事之前做的，这么做，就是为了让市局领导看不出破绽。
然后，为了万无一失，又派人在程涛去省厅的路上偷走了卷宗，呵呵！真是百密无一疏啊！
如果你不那么谨慎的话，估计下场跟戚良友一样。”
方铎冷冷说道，话里充满了讽刺。
叶子明看着方铎，冷哼一声，眼神中充满了不屑，说：
“这么快就打退堂鼓了？不过，你现在退出还来得及。”
“呵呵！”方铎同样不屑地看了看他，反问道：
“我打退堂鼓？你知道我为什么要考警校吗？以我当时的成绩，完全可以上个一本。你知道我警校毕业以后可以直接留在省厅吗？为什么要来临江市局刑警支队？还有，我在市局干得好好的，为什么又故意犯错被发配到北山分局吗？就是为了查清徐雅清的案子！”
“你故意被发配到北山分局刑警队的事，我知道，之前的事，我还真不太清楚。”
叶子明微微笑了笑，心道：缘分，真是妙不可言啊！我查老婆被杀的案子，你查老师被杀的案子，然后我们今天坐在了一起，关键是，你小子倒是也不亏，歪打正着把我女儿的魂儿给勾走了。
“你笑什么？现在是笑的时候吗？”方铎看叶子明笑得“奸诈”，所以瞪了他一眼，接着说道：
“亏你还笑得出来，革命尚未成功，同志仍需努力，我们现在但凡有一点掉以轻心，最后笑的就会是我们的对手，懂吗？”
方铎的情绪有些激动，说到最后，居然情不自禁地伸手拍了拍叶子明的肩膀。
“懂了。”
叶子明随口应了一句，总觉得哪里不对，愣了一会儿，突然打掉自己肩膀上的手，站起来怒道：
“臭小子，怎么说话呢！是不是以为把我女儿搞定了，老子就怕你？你是局长我是局长？”
“呃……太激动了没忍住，对不起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