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周说的对。”贺言成接话道，“我也认为反腐倡廉势在必行，问题肯定是有的，而且可能就隐藏在我们身边，就像锅里煮的豆子一样，如果都不去掀开它，那这一锅豆子早晚都要烂掉。”
“少在那站着说话不腰疼了。”
卢卫国喝了几杯酒，话也开始多了起来，“你那说的都是场面话，咱就站在临江地方官的角度来看这个问题，实话实说，每隔那么几年，工作组来查一次，一查一大堆问题，处理这个处理那个的，完事之后自己拍拍屁股走了，留下一个烂摊子还得我们自己收拾，对不对？”
“你说的也是现实问题。”贺言成点点头，对卢卫国的话表示认可，又对周江笑道：
“老周，我个人觉得，他说的也有道理啊，我在组织部工作这么多年，觉得干部分两种。
第一种，是有德无才的，也就是平时工作中规中矩，没什么亮点，工作劲头也不高，但他也守规矩，不会发生腐败的事情。
第二种干部呢，平时抓工作还是挺积极的，工作劲头高，绩效也不错，为地方经济做出了很大贡献，但就是喜欢跟那些大老板一起吃吃喝喝，时间长了就收人家的钱，帮人家办事，最后到不可收拾的地步。
你说这两种干部哪一种比较好呢？
如果组织用第一种人，那地方的经济怎么也搞不上去，会拖全省甚至全国的后腿。
如果用第二种人，经济是搞上去了，可他又腐败了，然后你们工作组来了，把这种人一抓，原本他负责的那一块工作立马瘫痪了，要很长时间才能恢复过来，折腾来折腾去，最后受伤的还是地方。”
听了贺言成的分析，卢卫国也不禁赞叹：
“组织部长出身，说话就是不一样啊，分析得头头是道。”
周江看了两人一眼，不屑地笑了笑，说：
“听起来头头是道，可细细一品全是歪理。”
“愿闻其详。”贺言成做出一副谦虚的样子。
“你说的有一定道理，现实中确实存在很多这样的人，但打个比方，就拿组织部来说吧，为什么德才兼备的干部就提不上来？我们的干部任用制度是不是出现了问题？你当组织部长的时候有没有考虑过这个问题？有没有想过优化完善干部任用制度，提拔一批德才兼备的干部？”
周江说完，卢卫国跟贺言成相视一笑。
这一连串的追问，出自省委工作组组长周江的口，两人不能反驳。
但他们俩心里都明白一个道理：提拔干部的时候，哪个不是德才兼备的？
可这些人手里一旦有了权力，还是会一步步地被腐化。
卢卫国和贺言成是从基层一步步爬上来的，这些道理他们都懂，如果在党校培训班进行研讨的时候，完全可以说出来。
但周江现在是工作组组长，他们把这些话说出来，就不合适了。
即使如此，卢卫国还是忍不住想说，贺言成圆滑一点，对他使了个眼色制止了，然后换了一种方式，笑着对周江说道：
“老周说的在理，那就好好查，一定把临江的蛀虫全部都给揪出来，还我们一个清朗的环境。”
周江也跟着笑了，摇摇头，面露无奈的表情说：
“全都揪出来？怎么可能啊！我也知道，刚才咱们讨论的，只是理论上的东西，实际操作中，根本是不可能的，卫国说的道理我也不是不懂，真把临江的天给翻了，你们以后怎么干？还不得在背后天天骂我？
所以啊，来临江之前，我就定了个调子，四个字，见好就收。”
“什么意思？”卢卫国问。
“什么意思，你听不懂？”周江看着他，继续说道：
“现在整个临江市都知道了，我一来，就抓了一个纪委监察室主任，和一个刑警队长，这两个人的重量级也算不小了，就是回到省里，也算能交差啦！”
“不是，周大组长，您这是要撤？”卢卫国惊讶地问。
“做做一些扫尾的工作，比如建议你们对有人出事的单位领导提醒谈话，甚至调动工作岗位，就行啦，如果不出什么意外，书面形成这些建议之后，我们就打道回府了。”周江说着，看了两人一眼，又补充道：
“然后你们好好发展你们的经济，我回省纪委好好享我的清福，以后咱们仨想聚就聚，想喝两杯就喝两杯，再也不用避嫌了，岂不三全其美？”
“哈哈！还是周组长看得透彻，倒是我们刚才肤浅了。”
卢卫国大笑着举起酒杯，“来，我们兄弟俩敬你一杯。”
“好。”
一顿饭吃了两个多小时才结束，三人都没带司机，也不客气再去送谁，各自回家。
周江走在江边，看着三三两两散步的人，追逐打闹的孩子们，心里五味杂陈。
这两位同学，都是地方要员，但是在地方干久了，思维难免有些僵化。
他们考虑问题，都是站在发展地方经济的角度，这不能算是错的，但是在面临一些大是大非的问题上，就显得有些糊涂了。
发展经济决不能靠权钱交易这种腐败，而是要靠风清气正的营商环境。
只有这样，才能让更多企业公平地参与到城市的建设中来。
腐败，黑恶势力，保护伞，这三驾邪恶的马车，是永远跟地方发展背道而驰的。
周江双手扶着江北的铁栏杆，看着缓缓驶过的游轮，灯火辉煌的夜景，心道：
打道回府，怎么可能呢？举报信里提到的欣冉孤儿院和海天庄园的事，还全都没有查清，我怎么可能就这么回去呢？
卫国，言成，真希望你们俩没事啊，那样我们才能天天这样一起煮酒论英雄。
海天庄园。
一个灯光昏暗的房间里，叶寒对着暗哑的水晶灯晃动着手里的红酒杯，博海推门走了进来。
叶寒立刻站起来，恭恭敬敬地立在一旁。
“查得怎么样了？”博海往沙发上一坐，指了指自己对面的椅子。
叶寒慢慢坐下来，说：
“按照您的吩咐，这段时间我和宋晴一直跟着叶晓静，经过多次试探，那件事应该没有假。”
“什么叫应该？”博海皱眉，“你以前给蔡诚办事就是这样的，经常用这种模棱两可的词语？”
叶寒立刻又站了起来，微微低头道：
“可以肯定，叶晓静现在已经接受了方铎被开除的现实，也看开了，准备等方铎出来，就跟他一起离开警队。
而且我还去了方铎的家里，他妈妈，还有他认的那个妹妹，全都心情低落，整个家弥漫着伤心的气氛。”
“这还差不多。”博海脸上终于露出一抹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