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前陆无霜是完全把穆雁行当成了饭搭子，哪怕人自备美味送到她嘴边，饭一吃完准得变脸，毫不留情地就开始撵人。
这一次就不同了。
一来这是在穆宅，陆无霜不是主人自然没办法撵人。
二来嘛……
她和穆雁行现在可是互相招惹的关系，那不得做点符合这关系的事吗？
在穆雁行怀里待了一会儿，陆无霜拍了拍他的肩：“松手。”
穆雁行依言松开手。
陆无霜起身推着素舆往前走：“你这宅子我之前也只来过一次呢，不如你带我好好逛逛？”
穆雁行自然没有不应的道理。
两人于是在园子里穿行起来。
“我母亲姓沈……”穆雁行缓声道：“沈家在成都府倒也算有些根基，但历来人丁单薄，到了我母亲这一代，外祖父与外祖母膝下更是只得我母亲这么一个女儿……”
说起来只是轻描淡写的几句话，但陆无霜能想象得到，沈家人当时会面临什么。
在世人根深蒂固的观念中，只有生儿子才能延续血脉，没有儿子就会断绝香火，如沈家这种只有女儿的人家，甚至会被人称作是“绝户”。
陆明业与程氏是少年夫妻，两人说起来也是感情甚笃，这些年来，许多人都觉得最好的夫妻也许就应该是他们的模样。
可事实呢？
陆明业同样为了要生儿子，瞒着程氏在外面养了十几年的外室。
沈家在成都府有着相当的根基，又只有这么一个女儿，可想而知，穆雁行的外祖父和外祖母，会面临多少来自世俗的压力。
主动扑上前来做妾的，主动要把儿子过继给他们的，在暗地里指点他们没儿子的，笑话沈家要断了香火传承的……
这世上总少不了自己过得鸡飞狗跳，又恨不得把别人也拉进泥潭里的人。
穆雁行的外祖夫妻能顶住这么多的压力，不仅相当不易，也足以看出来他们对独女的心疼与爱护。
“后来呢？”陆无霜问。
“后来啊……”穆雁行道，“仁宗皇帝选秀，我母亲不得不去了京城，之后被仁宗皇帝指给了我父亲做侧室……”
陆无霜微微拧眉。
仁宗是元景帝的祖父。
穆雁行的养母是仁宗选秀时的秀女，后来又被仁宗指给了穆雁行的父亲为侧室，而众所周知的是，入宫的秀女除了充盈后宫之后，也会被指给一些地位不低的宗室子弟。
也就是说……
穆雁行的父亲在宗室之中的地位，怎么也不会低了。
这可与他先前所说的，祖上是落魄宗室的说法，有些对不上。
陆无霜微微眯眼，打量着穆雁行那圆润的后脑勺。
穆雁行没回头。
但他仿佛能猜到陆无霜此时的想法。
“我父亲当时在宗室里的地位倒也算不得高，也并不得仁宗看重，不过我父亲那时年过二十仍尚未婚配，仁宗皇帝许是想着至少要让面子上过得去，这才从秀女中给我父亲指了正室和侧室。”穆雁行道。
陆无霜拧起的眉头便又舒展开来。
“我外祖父和外祖母都是豁达之人，于子嗣之事也十分开明，这么多年来一直视母亲为掌上明珠，知道母亲必须得留在京城，便也就处理了家中产业，一起进了京。”
“一去便是几十年。”
“无论是外祖父外祖母，还是我母亲，他们临终之时，最惦念的，也就是这个承载了他们许多年美好回忆的宅子……”
“所以，我回到了这里。”穆雁行微微侧头，凝视着陆无霜：“也幸好，我回来了。”
他明明是第一次来成都府，却是用的“回”这个字。
可见，在他的心里，是真的把他的养母当成了最亲的人。
想想沈家人，再想想陆明业，陆无霜一时有些感慨。
这世上有人不配为人父母，但也有人视自己的孩子如珍宝。
“挺好的。”
穆雁行深深看了陆无霜一眼，倒也没多说什么。
两人缓步在宅子里逛着。
这宅子里留下了太多的回忆，穆雁行明明不是这些回忆的参与者，但他却对这些回忆如数家珍，显然是听他养母说起了许多次。
由此，便也足以看出他与养母之间的感情有多深厚了。
逛完园子，又去了后宅主院。
主院的布置显然是主人费了心思的，一草一木一砖一瓦皆能看出细致精巧，而这显然不像是出自穆雁行之手。
“这院子里的一切都是我母亲亲手布置的，我回来之后也只是修整了一番，并未有所改动……”穆雁行话说到这里，将素舆转了个方向，正对着陆无霜：“我母亲说，她当初是怀着对未来的无限期待来布置这里的，虽然她再回不来这里，但她希望，将来有朝一日，我若是有了喜欢的姑娘，一定要带着她来这里走上一遭。”
话说完后，他定定地看着陆无霜。
陆无霜却压根儿不搭他的话茬儿：“虽然未曾见过，但只看这院子便能知道，她定是一个对生活有着无限热忱的人。”
穆雁行倒也并不强求，而是顺着她的话道：“没错，我母亲是我见过的人之中，最热爱生活的人！”
若非如此，也不会将他自泥潭之中拉出来。
陆无霜冲着穆雁行眨眨眼，自他身后俯身靠近，一缕原本垂于胸前的发丝，也顺热落到了穆雁行的脖颈之中。
“那……”陆无霜轻声道，“我就要多多感谢你的母亲了，若非她护住你，那我岂不是就见不着你了？”
穆雁行缓缓转过身。
在这个过程中，那缕柔软的发丝也在他的脖颈间划了一个圈，带来阵阵难耐的痒意。
就如他心里此刻的感受一般。
明媚张扬的女子双眼含笑，当她这样一眨不眨地看着人时，很容易就让人觉得她是真的将你放在了她的心上，以及……
你在她心里有着极重的分量。
但穆雁行再清楚不过，这只不过是假象而已。
这让他一时上了瘾的女子，她可是个只咬饵不上钩，只招惹不负责，甚至是管杀不管埋的主儿啊！
但……
谁让他就是对她上了心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