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山今早比任何时候都起得早。
太阳那时候没有出来，残月和几颗朦胧的星星挂在天际，连绵的田野止于远山，有白鹭在展翅高飞，近处是一些菜园和三三两两的果树，还有叽叽喳喳的鸟儿。
他简单的洗漱完，拉上泰阳，开着皮卡车，全线巡视了一遍。说实在的，他对这次复查心里没有底，命运全掌握在领导手中，再细一点是牛主任的手中。能做的，那就是把整改工作做好。
俩人回到项目部，食堂里的人吃得差不多了。罗老板在门口等着姜山，陈军也在门口等着泰阳。时间7点整，挂在天际的残月和星星都不见了，太阳露出半边红又圆的小脸。
罗老板知道姜山今早巡视了全线情况，特意问：“昨天摆的锥桶、拉的安全警示带、临边防护栏杆……，有没有被附近村民故意毁坏？”
“没，都挺好的，全部是按牛主任的指示和要求做的。”
“这些锥桶、警示带、防护钢管、反光膜、安全警示标牌…，都是最近采购的，货真价实，发了不少钱。这笔钱，我们真的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罗老板下了这么大的决心整改，指挥部应该看得到，牛主任应该看得到，要是这一次复查没有通过，我第一个跟指挥部干。”
“姜总工别冲动，指挥部毕竟是我们的主管部门，留点情面。如果最后的结果如你所说，那我们只能认了，因为背后的学问深着呢，领导吐口水都能淹死你。”
“这不像罗老板以前不怕打压、不信邪的办事风格，就是天皇老子下来，只要是不对的就敢跟他对着干。而这次沉得住气收敛很多。”
“以前是以前，在经历了人生的困难和磨砺后，随着阅历增加人的思想会变得更加成熟，看问题想问题会更全面更周到。”
“我就是吃了以前那种直性子的亏，以为自己在沿海做了几个非常大的工程，手里过了几亿的资金，和厅长吃过饭，就觉得自己了不起，瞧不起这个小小的指挥部，没有给予他们应有的尊重。”
“我的自以为是得到了应有的教训，变更资料找领导签字签不了，找领导借支被领导以各种理由拒绝，喊领导来验收领导经常姗姗来迟…，倒是领导过来检查找麻烦时变得非常积极和发力。”
“回想领导的所作所为，还好像真的是这样。罗老板和牛主任、马科长每次吃饭时都称兄道弟，难道这俩人没有特别照顾您？”
“这俩人圆滑得很，人情世故面面俱到，交际手腕非常厉害。表面上跟我称兄道弟和和气气，背地里说不定在对我使心眼动刀子。相对来讲，马科长比牛主任又稍微好一点，多找马科长几次他还是会把字签了。”
这个时候，姜山和罗老板把车停在标头，坐在车内，放眼往前方搜索了一阵。
时间来到了7：50分。太阳的红脸更小了些，已全部露出，往西边的天空走了不少路。
“罗老板，领导的车还没到。”泰阳提醒道。
“还差十分钟，我们等等看。我问过牛主任，今早指挥部那边来了6个人，分两个组，一个组检查隐患整改情况，一个组检查扬尘治理情况。我也准备6个红包，他们来了后，帮我留意下人数，落了谁都不好。”
“我知道了。老板以前是发烟，这次增加了红包，尊重的力度是前所未有。”
“不尊重领导不行，他们都握有要我命的签字权。”
俩人一边聊着指挥部的事，一边等着领导的车来。不知不觉，时间来到了九点半。罗老板刚想打牛主任电话问问情况的时候，看到了指挥部那台经常来工地检查的公车，很快就到自己眼前。
俩人赶紧下车，走到停稳的公车边，招呼着依次下车的各位领导。随后，姜山给每位领导发烟，罗老板给每位领导悄悄的递上红包。
现场气氛立即变得开开心心和和气气了，各位领导都挂着笑容，做了检查分工，罗老板重点陪侍牛主任，俩人站在一边，说了几句悄悄话。
牛主任一声令下，复查工作正式开始。
恰好这个时候，洒水车刚洒水离开没多久，路面没多少扬尘。
牛主任边走边看，走了200米的距离，然后对身边的罗老板说：“今天路面上的扬尘不多，但是远远没有达到老百姓满意的程度，你们要做的工作还很多”。
“牛主任训示得对。我们确实还有很多工作没做到位，请领导多指点指点。”
“你不要拍我马屁，把心思发在工程进度上、安全管理上、资料完善上，你的日子会好过，我们的日子也会跟着好过，金七公路改建工程是政府的民生项目，当地老百姓盼着早日竣工。”
罗老板拿起记事本，把牛主任刚才的话的核心点记了下来，这尊重领导的态度非常好了。
“牛主任说的是。安全管理工作我们会常抓不懈，时时刻刻抓，认认真真抓，兜底安全红线。”
“领导的日子难道不好过吗？”罗老板随口一问。
牛主任唉声叹气后，说：“金七公路改建工程，王县长盯得很死，已经找邓局谈过几次话，邓局就找我们谈话，指出此项目工程进度太慢了，修了快三年，95区路基都没完成，骂我们要修到什么时候，每次把我们骂得狗血淋头。”
“9月底王县长调研，你是全程陪同应该听王县长说过：金七大桥年底完工，公路明年年底要通车。这是政治任务，我们必须不折不扣的完成，没有理由可讲。”
“我们急死了，你一点都没急。天天找县里要钱，领导们见了你都烦，当然我不烦你，但是，你要是不把安全抓好，不搞好施工环保问题，那我也要烦你，天天抓你小辫子。”
“牛主任，为了这次整改，我安全投入不少，你看路边上崭新的锥桶，警示带，防护钢管…，还有洒水车，50万就没了。这次，我是认认真真彻彻底底的改了，按照您的要求和指示来的。”
“你今早在电话中都跟我说了，这是第二遍。你做与不做，做了哪些，我是能看到的。所以，你不要在我面前玩虚招耍把戏。”
“您也走了快一公里路，看得那么仔细，那您对我们这次整改是满意还是不满意？”
“看完再说。我会做出公正客观的评价，不会冤枉你，也不会故意刁难你。”牛主任这表面说辞真的是无懈可击完美无缺。
牛主任走进K0+900一处涵管施工工地，指着遍地垃圾的现场生气的说：“罗老板，你过来看看，这像话吗？”
罗老板也看到现场遍地都是的垃圾，狠狠地瞪了姜山一眼，跟在牛主任旁边说：“不像话，太不像话。我们立马整改，现场反思。”
“罗老板，这话每个人都会讲，关键是要落实。下班的时候，为什么不把水泥袋子、pcV管残料、油漆空桶顺车带走，拉到垃圾处理站集中处理。”
“是我们环保教育培训力度不够，疏忽了施工环保管理。今天的这种现象，会是我们项目部最后一次。”罗老板点头哈腰道。
在一旁的姜山感到委屈极了，站了出来说：“牛主任，罗老板，这个施工现场是杨帆的责任，不是我们的。”
牛主任一听这是好兄弟杨帆的施工现场，脸就红了，心也虚了。
“你俩都清楚，这是涵管施工工地，我们是分包给了杨帆的，现场管理包含安全、环保在内，全部由杨帆负责，分包合同上载明得清清楚楚。”
“涵管现场管理出了任何安全问题，我们可以按照合同对杨帆索赔。”
姜山此番话一落地，牛主任马上闭上嘴，迅疾的撤离，接下来的复查里，再也没看过涵管工地。
牛主任看得更多的是水沟和废土场，然而，那里的环保工作做的很好，他也没有机会放屁。
而在另外一个复查组，由办公室的副主任胡军带队，一行三人检查速度快多了，当牛主任还在K0+900时，胡军他们已经到了K3+580的金七大桥，站岗这一区域的负责人是泰阳，胡军上个月来个工地，在食堂一起吃过饭，没有半点官架子，给人很平和的感觉，所以，泰阳对胡军印象比较深。
胡军拿着联合检查通报那隐患清单一页，随意在金七大桥的五个隐患中找了一个缺乏安全标志标牌的隐患，要泰阳带他们过去看看整改情况。
胡军跟着泰阳在金七工地走了一圈，只是拍了几个整改效果图片，啥也没说，啥问题也没提，这金七大桥这块区域就这样检查完了。
胡军往下一个隐患整改地出发，泰阳送胡军上车，站在车门边打探一下胡军的口风。
“胡主任，复查没问题吧？”
胡军抽了一口泰阳敬上并点着的烟，平淡的回：“你放心，我们这边复查没问题，牛主任那边我就不知道了。”
待胡军的车走远后，泰阳马上给罗老板打了个电话，汇报了刚才胡主任的复查情况。
那边的罗老板脸上浮出了一丝笑意。
…
中饭，罗老板还是坚持把指挥部六人带到九龙山酒店吃了一餐，只是这一次没有喝酒。
中饭一吃完，牛主任督促大家马上上线，继续余下地方的复查。一直搞到很晚才完工。
而胡军这一组，下午四点就收工了。他们在项目部会议室里吹着空调吃着水果等着牛主任。
胡军和牛主任复查尺度明显不同，胡军松，牛主任紧，之所以会有这种差别，是因为人的欲望和贪婪洞穴大小有异造成的。胡军受了一个大红包，他知足了，而牛主任不是，他有他的谋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