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欢迎光临88小说网!
错缺断章、加书:站内短信
后台有人,会尽快回复!
  • 主题模式:

  • 字体大小:

    -

    18

    +
  • 恢复默认

周一的晚上,郑虔在梦里掉进了一个温柔的丝绸堆里。用“堆”会准确一些。小时候,每到棉花收获的季节,孩童们总是喜欢钻到雪白的棉花堆里,把身体埋进去,只露一个脑袋,就像很多人去海边会去做的事情。那样会让人有安全感,安全感是愉悦感的来源。有时候,放弃或者选择放弃,也是愉悦感的来源。

周二早上,郑虔很晚才醒来。醒来的时候,太阳已经高高在上了,他摸出来枕头下的手机,发现没电自动关机了。他调高床头,这样下床会比较轻松一些。即便这样,肋下还是隐隐作痛。这是受伤后第一次下床。好在,还算比较成功,没有想象的那么难。他坐在床边,伸手去拿手机盒子里的充电器。

拿在手里,忽然想起什么,一动不动,过了一会又放下。慢慢踱向厕所。

后面几天,他都没有再给手机充电。

医院是个神奇的地方。大部分人在这里都度日如年,不愿意去,去了也想马上逃离。郑虔是个例外。他很喜欢医院带给他的安静,发自内心的安静。上次郑虔住院还是大学刚毕业没多久,晚上忽然得了急性心肌炎。心跳一百六一直到第二天早上,醒来的时候枕头边上被吐了一堆的污秽。他强扶着墙走到附近的一个小诊所。诊所里的蒙古大夫说没事,吊了几瓶葡萄糖。还好附近上班的同学小两口跑过来把他送进附近的大医院。那是个企业的附属医院,平时人不多,大大的病房让他想起高中的通铺。只是大部分时间里,“大通铺”都只有他一个人在。躺在床上不用动就能看到窗外,那时候正是秋天,他因为输液的缘故,一躺一天,睡不着就只能瞪着眼睛看窗外,树上的树叶一片片的发黄,然后在秋风里被冻得瑟瑟发抖,然后一片片的以一种很悲壮的姿势,头也不回的冲向大地,想来那对它们肯定也是一种解脱。等到树上没有树叶的时候,光秃秃的枝干伸向天空,又会让他想起来后院的那两棵树,一棵是枣树,另一棵也是枣树。

只是这次不同,窗外的树叶逐渐生长,慢慢的绿了远处的天空。

另一个不同之处,就是他能下床之后,可以到外面花园里的长椅上坐坐。

他没有走远过,最远的距离,也只是窗外楼下公园的长椅。整个医院似乎人不多,他一度以为整个病房似乎也就他一个人。除了护士没有看到过别人。也没有听到过其他人的动静。楼下也一样,看不到别人。如果不是初春将夏带来的勃勃生机,这里肯定是另一派萧杀寂寥的景象。

他喜欢坐在长椅上还有另外一个原因,那就是可以闻到青草的味道。那是小时候再熟悉不过的味道。高三前每个假期甚至是周末,都需要去地里干活。在郑虔的印象里,那些痛苦的来源好像只有除不完的草。一蹲一下午,拿着铲子从地这头干到地那头,即便夏日的三四点之后,不到一刻钟全身也会被汗水浸透,这个时候就特别渴望下雨。北风一吹,乌云如盖席卷而来,有时候还裹挟着闪电,郑虔喜欢慢慢的走,然后让温暖的雨水流遍全身,游泳一般的畅快。高三的时候中午回家吃饭,他需要先去自家的几块地里找,看父母在哪里干活。有时候需要钻进玉米地里;有时候不用那么辛苦,站在地头就能看到远处花生田里除草的父母,郑虔先换妈妈回去做饭,然后再跟爸爸一起回家吃饭。父母湿透的后背,一直成为激励他的动力。他也一直努力让自己变成他们希望他成为的人。只是,当他成为他们希望他成为的人以后,他才发现,似乎,人生不该只是这样。

是的,人生不该是这样?不过?该是什么样呢?他也不知道。可能这才是为人最苦恼的部分。

我知道不想要什么。但是我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

脚步声将他从自己的世界里拽出来。来人径直坐在他身边。

“你就是挣钱?”

郑虔看过去,那是一张带着墨镜的女人的脸。披肩的长发,白皙的脸,两颊微红。嘴唇上的唇膏泛起丝丝亮光。淡淡的香水,似乎有水果的清香。

“是的。您是?”

“好名字,看来你很喜欢挣钱!”

“不,我叫郑虔,虔诚的虔。我不喜欢挣钱。”

那人微微一笑。

“我叫风若溪。是谭盼的朋友!”

“她叫你来的?”

“算是也不算是!”风若溪回答。“她不能来见你,而我比较好奇,所以来见你一下。”

“好奇什么?”

“也没什么!你知道那伙人的目标不是你吗?”

“之前不确认。”

“本来那伙人的目标是你,只是后来那一刀的目标并不是你。你应该也不知道你怎么挡的那一刀。”

“是,我也不知道。到底怎么回事?”

“如果你是那个人,你以后会知道的。”

“那个人?”

“谭盼喜欢你这件事是真的!”风若溪岔开话题。“不过你们俩也到此为止了。”

郑虔脑袋一片空白:她喜欢我是真的,她是喜欢我的。那其他的事情是假的?

“别怪她,我们每个人活着,都没有太多选择。她如此,你如此,我亦如此。”风若溪站起来,“还有,你很快会收到一笔钱,如果我是你,我会想想我的父母,然后好好利用一下,毕竟,也是你拿命换来的,你说呢?”

等郑虔回过神来,风若溪早就不见了踪影。似乎从来没有来过。只是,后背的汗是那么真切。郑虔感觉被人扒光了衣服,然后说你这个癞蛤蟆不配(虽然从来没有人说起这三个字)。最后还为了补偿你,再甩给你一沓钱。这一幕幕幻化成侮辱两个字,并且越来越大,压的郑虔几乎喘不过气。

他很想骂人,很想砸烂什么东西,很想破坏些什么,但是,他什么都抓不到。

他想逃离,这医院,这件事,甚至还有这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