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好，你叫什么名字，上士？”
“一号炮塔主炮瞄准手沃尔特·克鲁格上士，长官！”
“炮塔里还有瞄准手？我记着驱逐舰上的主炮完全由中央火控计算机控制，不需要另外的瞄准手的。”这和上校记忆里自己在驱逐舰上服役时受到的训练不同，上校提出了自己的问题。
“巡洋舰的主炮更追求射击精度，每一次开火后都要重新校准归零，而这些如果都交给中央火控计算机它的负担就太大了。我的工作就是保证在作战中火炮的实际指向与火控计算机中的数据相同，长官！”
“哇！好酷啊！你们能在这操纵大炮打那些怪物一定很爽吧！”初次听说这一切的吴凯天兴奋劲又回来了。
没有人回话，炮塔另一侧刚刚完成了火炮校准的几位炮手死死地盯着他，目光中带着杀气。顺着他们的目光两人看到了炮塔侧壁上一块修补过的痕迹。这块不规则的痕迹足有几米宽，狰狞的锯齿状边缘让人不难想象当时的可怕场景。
“炊事兵啊，你们那厨房可他妈是军舰上最安全的地方了，比战情中心都安全呢。怎么可能懂我们这些苦逼炮手？！！”有人开口奚落着吴凯天，显然是看到了他的后勤联队臂章。
“一号炮塔炮长迪克·贝斯特少尉向您报到！长官！”说话人走了过来，向上校自报了家门。这个家伙身材魁梧，卷起的袖子下露出了隆起的黝黑肌肉，不太像是常年在不见天日的军舰中工作的人，军舰中的太阳灯可晒不出这种效果。
“你可不太像是个海军炮兵啊。”
“我之前在海军陆战队炮兵部队服役，两个月前才转入了船舶炮兵，分配到本舰实习。之前在君查卡……”贝斯特少尉突然哽咽起来，他的目光从炮塔侧壁的弹痕又移动到几人面前的地板上，那里镶嵌着一块小小的铭牌。
谨以此纪念二七四三年六月十日牺牲于行星君查卡低轨道的
罗伯特·林赛少尉（2720.4.26—2743.6.10）
他的勇气，忠诚与机敏将永远为我们所铭记
向所有在这场战争中牺牲以及将会牺牲的勇士致敬
“他是我们的指挥官，也是我们的……兄弟，那发流弹最后的一点能量打穿了炮塔侧壁……他站在这抓不到任何能固定身体的东西……”一个魁梧的大男人说着说着就哭了出来可着实不太常见“瞬间就看不见了……等救援船找到了他，早已经不在了……”
上校沉默着，而身后的吴凯天听到这些惊得目瞪口呆。
他以为炮兵们就像是电视剧里演的那样光鲜亮丽潇洒无比，是敌人的梦魇也是姑娘们争相追求的目标，走到哪里都会成为焦点。
但实际上战争从来不是浪漫的，从人类手持石头和木棍互殴开始战争就是杀戮与死亡的代名词。在太空战斗中死亡往往来临的极其迅速且毫无意义，林赛少尉的牺牲并不是因为他犯了什么错或者他对收割者傀儡军队的威胁比这艘船上其他人更大，而仅仅是因为他不太走运地在错误的时间站在了错误的地点上。
他的牺牲也不会给敌人造成一丝一毫的打击，更不会给人类带来一点优势。在那个数万士兵捉对厮杀，每个小时都有几百人苍蝇一样死去的战场上他的牺牲也就显得微不足道了。
“上校，林赛少尉经常说即使你要下地狱，也要拉上你的敌人一起去。请指挥官放心，地狱行者号上的每一个人都做好了与305大队一同奋战到最后一刻的准备。虫群想消灭全人类，那他们一定要从我们的尸体上踏过去。”也许是感觉到气氛过于压抑，一直站在后面的克鲁格上士几步走上前来，表明了他们抵抗到底的决心。
……
“怎么？突然不那么想进作战部队去报仇了？”两人顺着舰体前部的廊桥离开了军舰，来到了空间站的停泊港上，从这里可以更清楚地看到“地狱行者”号上的累累伤痕，一队维修机器人正在进行着简单的维修工作。
“我……我……没想过……”吴凯天低下了头，语气也不再像之前那么坚定。舰体上令人触目惊心的弹痕就仿佛是刻在他心里，战争不是电影中火光冲天的汽油弹爆炸，虫群的磁流体火炮可以轻易击穿巡洋舰半米厚的主装甲；他也不会是电影里永远能力挽狂澜的主角，而只会是成千上万如蝼蚁一般死去的无名小卒之一。
“没什么的，对死亡的恐惧是任何生物都有的本能，这没什么可耻的。”上校倒是不以为然。
“可是……可是……我真的想像您一样……”
“如果所有军人都成了我这样……”史上校轻轻笑了出来。“那没有人给他们制造武器，没有人给他们运输物资，也没有人做饭，那恐怕我们连敌人的面都见不到就全饿死了。”
看见吴凯天没有开口而是陷入了沉思上校继续说下去“军队里的每一个岗位都有它存在的意义，炊事兵让战士们吃饱了上战场杀敌就是他们的意义。不带脑子就冲上战场去送死可没法给你父母报仇。”
“我……我明白了，长官。”
“这是我在海军航海学院一个朋友的联系方式，如果你想干出一番大事业，那海军后勤学院可是你绕不开的地方，他能帮助你。”上校在自己的终端上找到那份电子名片发给张凯天。
“遵命！长官！”吴凯天向上校敬了个礼，语气重新变得自信起来。
“一个小小的赠品，勉励你加倍努力哦。”上校从兜里掏出一个小盒子，打开盒盖，一枚镀金的海军特种部队标志胸针躺在那里。
“真的……真的吗？上校？给我的？”吴凯天看见这小东西难掩心中的兴奋之情。
“当然了，希望有一天我们能在海军部大楼里再见。去吧。”上校拍了拍他的肩膀以示鼓励。
“遵命，长官！”吴凯天小心翼翼地将小盒子揣进最内层的衣兜里，兴高采烈地跑向廊桥。
上校看着他的身影消失在廊桥另一头，她的视线又转移到了远处的船尾，那里一队更大型的维修机器人和两艘由工程师操纵的维修驳船在工作，他们拆卸了引擎的外壳正在维修冷却回路。
无论是吴凯天和他的炊事兵同僚们还是炮塔内的炮手们都不会知道那里曾经发生过比炮塔被击穿更危险的损伤。炽热的磁流体耗尽了护盾后在引擎的装甲上开了口子，摧毁了冷却回路。过热的引擎差一点就把整艘船连同上面的所有人都送进天堂。
她心里突然冒出来一个奇怪的想法，也许……也许不是他们操纵着飞船在战斗，而是军舰裹挟着他们投入一场激烈的运动中。舰员们不再是活生生的人而是成为了军舰的一部分，钢铁机器的附庸。他们的生命完全仰仗于这台机器是否完美运行。
上校摇了摇头，不再胡思乱想下去，离开了停泊港，将战舰和忙碌的机器人留在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