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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8小说网 > 玄幻魔法 > 道祖在上 > 第69章 真凶败露(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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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切玉的脸上,瞬间流露出大惊恐之色。

不过真正令他感到惊恐的,并非当下的自己,骤然陷入前后夹击的态势中。而是因为身后这本该身死的陈神昭,竟然奇迹般地“复活”了。

只见他重新站起身来,周身上下发出“喀喀”的骨骼摩擦的声响,那双死不瞑目的眼睛,明明早已化作青灰一片,再没半点光芒。甚至当其冷冷看向自己的时候,那两颗瞳子上,都映现不出自己的身影。

死人的目光才会如此,这是无论如何也伪装不了的。

可他,为何能够站起?

这一刻,陈切玉只感到,眼前这个五弟,怕是被人以某种秘法,如提线木偶一般,彻底控制住了。

“难道……”陈切玉双眼眯成两道狭长细缝,心念之间,更是如电光火石一般疾转。

他猛然间想到,此前陈念久在与他交手之前,曾蹲下身试探过陈神昭的鼻息,并且多此一举地又以掌心贴在后者的心室位置上,试图感知他有无心跳。陈切玉那时以为,这不过是陈念久过于小心谨慎,担心阴沟里翻船所致,故而直到确信陈神昭是完全死了,他才重新面对整个陈家,决意进行下一战。

但直到这一刻,陈切玉才恍然明悟,原来那看似无谓之举的贴掌试探,其实早已埋下伏笔,所为的,就是在当下这一刻,铸造出“前后夹击”的关键杀势。

陈切玉双目瞳孔陡然放大,他终于注意到了,此时就在陈神昭的心室位置上,有一张完全由真气凝聚而成的符箓,就悄然隐藏在他的衣襟内衫中。因为过于隐秘,所以先前他不曾察觉到,但如今暴雨如注,雨水浇透了衣裳,那一抹金光熠熠的光束,便由而自胸前透射了出来。

而陈神昭之所以“死而复生”,或许便是因为这张符箓的缘故。

“难道……这是《通天符箓》的第二式,役神驱鬼?”陈切玉目瞪口呆,脸上惊惧之色,愈发浓郁。

除了这门道家绘画符箓之法,他实在想不到,世间还有何种术法,能令一个死去之人,再次恢复行动如常。

一念至此,陈切玉顿时满眼苦涩,明明只须给他三息时间,便可将身陷强弩之末的陈念久置于死地。可关键时刻,却出现了这样的变故。

前后夹击,一人一“鬼”。

俱是墟宫境。

来得及吗?

来不及了!

陈切玉轻轻叹息一声,但眼中并无太多后悔。

他只是有些遗憾,有些憋屈,甚至……有些佩服。

遗憾自己的大意,憋屈接下来将要面临的死法,佩服陈念久的因地制宜。

轰!

瓢泼雨中,身形暴掠而起的陈神昭,倏然竭力一爪,朝向陈切玉后心抓去。并不锋利的指尖上,凝聚着他体内狂暴到不受控制的真气,只要这一爪命中,后者的心脏,立时间便要被生生拽出。

陈切玉苦笑一声,明知道这一爪虽然来势凶戾,但若想要化解,却也并非难事。然而,一旦他抽身应对,则势必会在身前留下破绽,以陈念久擅于捕捉先机的本事,那时节,他必死无疑。

可……即便真清楚这一点,陈切玉依旧没得选择。

陈念久下了一手绝妙大棋,进可攻,退可守,算尽万般可能,滴水不漏。

而他,已然举步维艰。

砰!

陈切玉立即回手一掌,与陈神昭对击到一处。与此同时,握住巨阙剑的另一条手臂,笔直朝向身前刺出。

面对前后夹击,这是他当下唯一能做的应对了。

墟宫境界之间的交手,一丝一毫的细节,都可成为决胜制敌的杀招,容不得半点心神懈怠。

但他当下既要应付身后的陈神昭,又要严防死守身前的陈念久,又怎可能不出破绽?

这一掌席卷而出,其间裹挟的凛冽罡风,顷刻间便将形如傀儡的陈神昭扯飞出去。

但陈念久的木剑,也已到了。

尺有所长,寸有所短。

巨阙大剑,长有四尺,但陈念久的木剑,却不过一尺来长。故而,这木剑若想命中,就非得贴身逼至身前不可。

“嗤”,陈念久身形错开,几乎脖颈边缘擦着巨阙剑锋一掠而过的瞬间,木剑刺破无数雨线,挑在了陈切玉的手筋上。

血花飚起,陈切玉手筋登时断成两截,“当啷”一声,巨阙重剑他再也握将不住,坠落到了地上。

陈念久前冲速度依旧不减,直到与陈切玉面面相对,相隔不过一指之距时,右肩朝前一震,狠狠将其撞了出去。

同时脚下在地面上一踢,无人驾驭的巨阙剑,哪怕品秩再如何不同凡响,这时节也只如废铁一般,远远飞离出十余丈外。

做完这一切,陈念久再次紧握木剑,迅速朝前冲出,几乎在陈切玉落地的瞬间,他已然来至后者身前。

又是与这族比之场上的第一战如出一辙,木剑剑锋横在了陈切玉的喉骨之上。

手筋被挑断,关元气海中真气在被竭力一撞顿时流散四溢、滴水不存的陈切玉,“哇”地吐出一口血。剧烈的疼痛,让他的面容一阵扭曲,尤其是环绕在左眼周围的那块焰火胎记,更是拧在了一起。

他败了。

猜中了过程,料到了结局。

可就是无能为力,无法更改。

陈切玉的心境,也在这转瞬之间,变幻了许多情绪。

由惊恐到恍然;由心悸到不甘;到最后,所有的情绪尽数收敛,只余下一丝坦然。

这一败,事到临头,似乎并没想象中那么不可接受。

连道门王阶上品术法,《通天符箓》的前二式封经挪脉与役神驱鬼都用出来了,他即便谈不上虽败犹荣,却也知晓,哪怕再重来一次,自己依旧会落入这般境地。

陈切玉五指紧握住被挑断手筋的右手腕处,无视喉骨之下那柄随时都可结果了他性命的木剑,手肘撑在地上,艰难坐起身。

他勉强两腿盘起,咯着血,下颌微微垂下,凝视着喉间木剑,突然如释重负地笑了笑。

陈念久站在原地,纹丝不动,却微不可查地蹙了蹙眉。

他在笑什么?

陈切玉勉强支起头来,沁血的嘴角轻轻阖动,哑声道:“我这辈子,除了醉心练剑、修行,就再也找不到喜欢的事去做。可闲暇时,却也会翻读一些神仙志怪的话文来看……”

陈念久一愣。

陈切玉接着道:“书上记述了很多人的死,悲壮有之,惊天动地有之,肝肠寸断有之……但却无一不是倒下死的。我陈切玉不愿如此,哪怕死,我也想站着……”他突然无声一笑,“可既然现在站不起,那便退而求其次,坐着死,总比躺着死要好。”

话音落下,陈切玉闭上眼睛。

等待着落在颈上的那一剑,一如此前斩杀陈神昭那般,割开他的喉骨。

然而,陈念久突然收回木剑,径直略过他,朝着宴席位上的一众观礼之宾走去。

陈切玉睁开眼睛,见他并无杀己之心,目光中并无半点劫后余生的庆幸,反倒满是怒意,“为何不杀我?”

陈念久头也不回道:“刚巧,我也喜欢读书。书上说,最好的杀人手法,乃是在于‘诛心’。你眼下心气儿已经死绝,手筋被废,注定你陈切玉此生都提不起剑来,如此,让你活着岂不更好?”

“!!!!”

陈切玉心中一震,猛然抬起头,死死盯着那道背对着自己的白衣身影。

“这不是理由!”

忽然,他像是意识到了什么,冷声道,“老九,同为用剑之人,一月前你初回北凉王府,那时我便看得出来,你满身杀机虽然有意内敛,但如你的木剑一样,无鞘遮掩,根本藏将不住。既如此,为何不杀人杀到底?怎么,难道你在可怜我?”

陈念久脚步一顿,但也仅仅只是停顿了这一下,便再次朝前走去。

“我明白了,你是想要羞辱我!”

陈切玉突然大笑出声,他环顾四周,一众北凉王府护卫,眼神惊骇欲绝地瞧着他;宴席位上的所有观礼宾客,如看鬼神一般,远远望向这边;“死而复生”的陈神昭,在被他一掌逼退之后,如同木偶一般,怔怔立在原地,不过片刻,轰然倒下。

陈切玉瞬间心怀死志,动了自尽了断的念头。

他可以接受失败,却不愿承受侮辱。

然而——

就在他将要做出自绝经脉的举动时,陈念久的声音,突然在他的耳边响起。

“死比活着容易,陈切玉,好好活下去吧,亲眼看看,这个世上的蝇营狗苟,到底已到了何种境地。

从高高在上的云端,到深陷泥泞的污秽,有些时候,往往只需一步。我要你好生活着,亲眼看看这一步之隔,到底差别在哪里,而你,又是否经得住。如你那时依旧想死,没人会拦你!”

陈切玉面容一僵,声音沙哑道,“为何对我说这些?”

“一钱之恩,感激不尽……”陈念久这一次,终于回头看向他,冷声道,“当年母亲故去之后,我与姑姑相依为命,偌大北凉王府,无人不冷眼以待我们,百般刁难。你陈切玉虽有小恶,但好在这恶,并未在当年显现。既如此,留你一条性命。”

“呵,原来如此。”陈切玉神色一滞,旋即轻轻笑了笑。

在他陈切玉不过还是个垂髫之龄的幼童时,彼时尚未被世家豪阀深宅大院中的凉薄、冷漠侵染,犹自怀有悲悯之心。那一年,他大概瞧出了那个自从母亲故去之后,便一直与自家婢女相依为命的家伙,实在在府中过得清苦,而且眼看着,可能挨不过冬天的样子,他于是心中不忍,便隔着墙朝那座紫竹院落中,丢下了一袋散碎银子。

那不过只是随手之举,却不想被院落中拾到钱袋便快速小跑奔出来的家伙,看到了他。

当年的那个家伙,可能实在倔强的紧,又或者根本不知银钱为何物,双手捧着钱袋,踮起脚尖递还给了比他高出一头的自己。

他当时气不过,觉得一番好心成了驴肝肺,索性一把抓住钱袋,气鼓鼓地跑开了。但可能真的实在气急了,在奔不出四五步后,又返了回来,凶狠地推了一把那家伙。

矮小的孩子,顿时一屁股拍坐在地上,怔怔看着他,眼神有些茫然。

他趁着孩子小嘴一瘪,即将就要哭出声来之前,快步跑远了。

陈切玉现在想起当年的这许多事来,目光微微怔忡。

那一次,大概是他为数不多的一次“好心”了吧。

在那之后,他的耳边充斥了太多类似“前朝余孽”、“死不足惜”的话。这些言语,逐渐在他的心中根深蒂固,连带着本就为数不多的善意,随之再也没了。

可他不知道,又或者到今日方才知道,原来当年那一次早被他淡忘的小小善意,竟被陈念久记到了今日。

陈切玉深吸了口气,几乎用尽了全身力气,才勉强从地面上挣扎站起,一把推开了想要上前扶他的护卫,身形晃了晃,迎上陈念久的双眼。他虽然一言不发,但目中之意,却分外明显。

好,便如你所愿,我陈切玉顺风顺水了二十年,就看今日之后,从云端跌至尘埃里,我可能比老九你当年做的更好。

对视良久之后,他骤然转身,步履蹒跚地挪步离开。

而几乎在同一时间,陈念久也转过身望向北凉王府一众陈家之人,朗声道:“接下来,还有谁想要赐教?”

……

……

宴席位上,无论是萧王妃,还是十二客卿、三府、六司、七处一众人,尽在此刻,齐齐沉默。

目光自艰难远去的陈切玉身上收回,骇然地落在了那道白衣身影上。

今日的陈念久,实在给他们带来太大的震撼。

先是以雷霆手段,斩杀五公子。紧接着一刻不休,又与如今北凉王府堪称年轻一辈第一人的四公子,倏然死战。

他二战皆胜。

赢得彻底。

尤其在后一战中,那式鬼神莫测的手段,让本已死去的五公子重新站起,形如傀儡一般受他操控。

他们终于反应过来,原来这陈念久,早在未曾动手之前,便已埋下伏线,以五公子的尸身牵机布局,将四公子引入彀中,逼他于一息之间,断开手筋,以惨败收场。

虽然这步谋划看似无所不用其极,然而却是将他个人对于战斗的理解、感悟,发挥到了极致。

直到这时,众人如梦初醒,他们总算明白了围棋中的那句话:同为九段国手,亦有“弱九”与“强九”之分。

原来同为墟宫境,也有高下之别。

二战墟宫境——他前后展现出的两种截然不同、却又异曲同工的战斗方式,无不清楚地彰显了一点。

同境界交手,招式的对拼,只是下乘;其背后的宏谟长算,才是制胜的关键所在。

此子之算计,已隐隐有了当年二爷陈霸先的影子。

只是,那招令五公子“死而复生”的,又是什么手段?

役神驱鬼?

王府中的十二客卿、三府、六司、七处,皆知在王府藏书楼中的第二层上,有一本道门残缺术法,《通天符箓》。

那其中,记载着这门品秩位列王阶上品的术法,共分为三式:封经挪脉、役神驱鬼、五雷化极。

可是……那不过只是总纲啊。

明明这门术法,仅有只言片语的记载,甚至连第一式,都缺损得厉害。

可他,到底是如何学会的?

不过,这些都已经不重要了。

今日的族比之战,他已胜过北凉王府的两位年轻一辈高手。注定这场及冠礼,再没人能够拦得住他。

想到这,众人低下头来,不发一言。

“九公子,依照及冠礼之规,你若能在族比之场上,胜过同族同姓中任何一人的挑战,都算通过。如今你接连胜下二场,这及冠礼,已然彻底礼成。我看,一切都可到此结束了。”眼见一府主母的萧王妃都闭口不答,祀礼司掌事杨廷山,沉默了片刻之后,出声说道。

不想陈念久对这话并不理会,依旧冷漠望向王府众人,冷声道:“还有谁想要赐教?”

“……”杨廷山顿时神色一滞。

定安公主姬霓裳微微挑眉,不解地看向那道白衣身影。

她不明白,眼下局势已然如此明朗,陈神昭战死、陈切玉手筋被挑,注定北凉王府,再无任何一个拿得出手的年轻一辈与他一战。既如此,为何还要执意进行下一战?

而便在此时,陈念久的目光,突然落在了沉默不语的萧王妃身上,冷声道:“姨母,既然无人赐教,那么便由我,向陈家之人挑战!”

此言一出,四座皆惊。

萧王妃双眼微眯,抬头冷声道:“你欲挑战何人?”

陈念久道:“当年对我母亲用出‘拘灵法’之人。”

萧王妃脸色瞬间一变。

陈念久道:“当日对我姑姑用出死气之人。”

十二客卿悚然一惊。

陈念久道:“凉朔交界五百里以外,截杀姚府君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