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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川市进入了梅雨季节,和以往的时候不同,2042年的梅雨季似乎有些久了。

位于景川北五环的人人火葬场停车场内,一辆黑色的比亚迪豪华房车大门缓缓打开,看不清里面的人,只看见一把大黑伞伸了出来,阻挡住了门外的蒙蒙细雨。

紧接着,一双约莫有八厘米的黑色细跟高跟鞋从伸缩的楼梯上踩着下来,一脚踩中了车门前的小小水坑。

“方老师,对不起,我刚刚停车没停对位置,对不起对不起!”

从车头绕行而来的男人瞧见那踩在浅水坑里的高跟鞋时,赶紧连声道歉。

黑色的雨伞此时才微微倾斜,露出了那张在雨伞下的脸蛋。

白皙细腻的肌肤,一双平静淡漠的双眼,眼角有着细微的几条鱼尾纹,一双高挑的细眉,以及那双紧绷着的红唇。

但这一切,却也不影响司机老张对于这位方老师的恭敬。

“方老师,要不,我还是陪您进去吧?万一……”

司机老张的话还没说,方夏便摇了摇头:

“不必,你在这里等我,事情处理完后,我会回来的。”

说完这话,便抬脚迈过了面前的小水坑,迈着坚定的步伐朝着火葬场大厅的门走去。

待方夏走后,司机老张这才松了口气,想到刚刚方老师那张平静的面孔,还是忍不住感慨。

“这能写出来电视剧的文化人就是不一样,五十多岁了看着还这么年轻,如果不是知道方老师的年龄,看上去顶多也就是三十出头!”

方夏踩着八厘米的黑色高跟鞋走进了大厅内,将手中的黑色雨伞收了起来,视线在大厅内扫了一圈,看见了电子屏幕上的名字和房间号。

她今天来,是来参加快二十年未见的父母的丧事。

当初离开家里的时候,方夏承认自己是恨他们的,恨他们作为家人,却只会压榨自己,住着自己买的房子,花着自己出的生活费,却口口声声说自己没出息,离婚丢人。

可当初离婚,也是因为妈妈让自己隐瞒收入,一直将钱打给了家里,说是给自己存着。

前夫眼看自己的收入没有他想象的高,离婚还不到三年就在外面搞出了私生子,让自己成全他们的真爱。

自己震惊之下,才发现婚后前夫的所有钱都是打在父母的卡上,平日里的开销也是刷的父母的卡。

等自己几乎净身出户后又得知,自己这些年存在父母那里的钱早就被爱打牌的两人给花光了。

尽管如此,她也认了,努力码字赚钱买房还贷,从此再也不将稿费打给父母,可他们千不该万不该,不该将主意打到将自己再卖一次的头上,为了三十万的彩礼钱,就想把离婚时才三十出头的自己介绍给一个快六十的男人!

如果不是自己无意中听见了他们的计划,他们甚至要将自己反锁在家中,带对方来生米煮成熟饭。

那天晚上,方夏带上自己的身份证走了,走在冰冷的大街上,举目无亲,这才发现,这个自己称之为故乡的小县城,竟然如此陌生。

她想死,可深冬的刀刃太冰了,贴在手腕上都让人忍不住颤抖。

大概是那个冬天太冷了,她抬头仰望飘雨的天空,却被一张旅游宣传单给盖住了脸,揭开发现是三亚宣传单,方夏告诉自己,去三亚吧,去晒过炙热的太阳之后再结束生命。

方夏眨了眨眼,将脑海中的回忆关闭,转而朝着大厅左侧的连廊走去,根据刚刚看见的房间号以及房间号后面跟着的人名,她那对好爸妈的尸体告别仪式应该是在这条连廊后了。

穿过一条长长的连廊,方夏脚上的鞋已经完全湿透了。

“082号厅,到了。”

眼前的082厅,此时大门敞开,站在门外,门内的布置一览无余。

被繁复的假花簇拥在其中,停放在小厅正中央的棺材,大概是因为一次性停放的两口冰棺,所以显得这个厅看起来有些逼仄。

方夏站在门外扫视厅内的模样,引起了此时厅内寥寥无几的几个女人的注意。

其中便有站在棺材旁将一名头发染成酒红色小卷发,尽管脸上盖了许多脂粉,却依旧盖不住岁月痕迹的刘娟。

“妈,你快看门外站的那个女的,你看她脚上穿的鞋,那鞋甜甜昨天也买了,说是花了一个多月的工资,要一万块,只在重要场合才穿的,你看那个女的,穿来显摆,这水里面一泡,这鞋今晚上回去估计就废了。”

方夏的视线也发现了刘娟,怎么会认不出来呢?

想当初,刘娟可是妈妈口中的‘幸福女人’的典范,嫁了一位在省城父母开家具厂的富二代,在省城住着带电梯的四居室,开着宝马车。

而自己那时候,刚刚净身出户脱离了唯一的一段婚姻关系,搬回了父母的房子里,发现自己这些年的所有积蓄都是一场泡影。

方夏垂了垂眼睫毛,踩着那双湿透了的高跟鞋走进了小厅之中,在众人的惊疑之下,给父母的黑白照片鞠躬三次。

人都死了,往事也就不再回想了。

而此时站在刘娟身旁已经七十几岁,背脊微微驼背,一张松垮的脸上长着遮不住的老年斑的魏永丽却是眯起了那双戴着老花镜的眼睛,看着刚刚鞠完躬的有钱人后,声音微微高扬,带着一丝不确定道:

“是……方夏吗?”

话刚刚落地,一旁的女儿刘娟便皱起眉头扬声打断了老妈的话:

“天啊!妈,你咋会觉得这人是方夏呢?方夏多显老啊?当初我两走在一起,谁不说方夏是我大姐?人家这位美女这么漂亮,你问人家是不是方夏?你这不是在……”

刘娟的话还没说完,便被一道有些熟悉的声音打断。

“是我,姑妈。”

“大表姐。”

方夏一边回答,一边将脸上的墨镜给摘下,如今的她有着自己满意的编剧事业,赚到的钱足够她潇洒,甚至可以说是初步财务自由。

当一个人有钱的时候,她对待曾经的故人们便会自然而然地变得心境开阔,更何况,她如今也是五十几岁的人了,这些年来的经历见识,已经让方夏能在大部分事情发生时,也淡然处之了。

不过,她能淡然,作为一直以为自己是娘家中混的最好的大表姐刘娟却是不能的。

“哟,原来是方夏啊,也不知道是从哪里租来的鞋子,现在被这雨水一泡,怕是还回去要扣不少钱吧?”

嘴上这么说着,但其实刘娟心中也大概知晓,一万多一双的鞋子可以临时租来,但那保养得当的皮肤却是寻常女人维持不了的。

只是,一想到自己女儿恨不得供起来的一双鞋,在方夏的脚下却仿佛不算什么一样的糟践时,便忍不住心头的酸涩,嘴里不由得秃噜了这话。

方夏却是不以为意,当年她或许也曾是暗地里羡慕过表姐的,只是如今年岁渐长加上生活富足,她的内心自然不会因为这些琐事而起波澜。

大概是方夏对刘娟这话的不在意,又或许是那双湿透了的高跟鞋,总之,刘娟在瞧见方夏脸上的笑容后,眨了眨眼,腮帮子咬得脸颊有些发紧。

最后,在方夏即将走出小厅时,刘娟还是忍不住说了一句话,而方夏脸上一直淡然的表情也在此时出现了变化。

“你不知道吧,小姨已经把所有的遗产都写给我了,你也别想争了,因为你根本就不是小姨和小姨夫的女儿!”

方夏听见这话,原本往外走打算去选骨灰坛的脚步停了下来,她面朝着昏暗的走廊,脸上的神情隐藏在了阴影之中,让一心想让她难过的刘娟看不真切。

大概过了一两秒的时间,方夏这才转过身来。

“是吗,既然如此,那这场丧事的钱,理应是由表姐来承担才是,毕竟我只是个外人。”

说完这句话,方夏便头也不回地迈着大步走入了门外昏暗的走廊。

今日的雨下得有些大,明明是上午,可此时天地一片昏暗,平日里这样的天气,方夏几乎都是半躺在床上度过的。

倒不是懒惰,纯粹是因为她的膝盖在年轻时受了凉,落下了病根,每到这样的大雨天气,膝盖便疼痛难忍,今日因为丧事,不得不在这样的天气出门已经是硬撑。

此时听见母亲早已将遗产做好处理,心中虽是在听见的瞬间有些疼痛,但却出奇地很快就顾不得了,因为膝盖的痛显然是更加明显的。

至于自己的身世,方夏承认,那句话的确让自己有瞬间的恍惚,只是,方夏猜测那是刘娟胡说的,虽然,父母待自己的确不像是亲生儿女一般……

刚刚气势汹汹地走出门厅,结果没走几步,方夏便难忍膝盖疼痛,视线搜寻一圈,离有座位等待的大厅起码还要走上十几分钟,最终,方夏还是决定先去一旁的洗手间马桶上坐一会儿。

坐在洗手间的马桶上,方夏双手盖在膝盖上,慢慢摩擦产生些许的暖意,缓解那像是从骨头里被针刺一般的痛楚。

脑海中还在盘旋着刘娟的那句话,自己若不是魏萍的亲生女儿,这些年,魏萍的所作所为倒的确是有了缘由。

正思考着,就听见门外传来了两道脚步声,一轻一重,没多久,那两道脚步声就走进了洗手间。

方夏也没多在意,毕竟是公共洗手间,有人进来也是正常的。

“妈,方夏真的走了,咋办呢?莫非我们还真的给小姨出骨灰坛的钱,还有今天火葬场的钱……”

“走了就走了,哎呀,娟娟,你这辈子最大的毛病就是耐心不够,如果不是我在你小姨面前周旋,那份遗嘱是绝对下不来的。”

“哎呀,妈,我晓得你比我聪明嘛,那现在咋办呢?”

“咋办?丧事还能办到一半不办了嘛?办还是要办,挑最便宜的办就是了,你小姨卡里还剩一百多万,清县那套房子也要拆迁了,到时候赔两套新城区的,办丧事这一万块你就出了,也不亏。”

“晓得了,妈,那,方夏的那块玉佩?”

“那块玉佩,估计还在他们老房子里面,等丧事办完,我带你去找。”

“谢谢妈!”

谈话声结束,接着便是洗手池的水流声,然后烘干机的声音,接着一轻一重的脚步声便出门去了。

坐在马桶上的方夏此时双手盖在膝盖上,头微微低垂,一双眼睛看着自己的膝盖。

‘方夏的玉佩?’

她什么时候有过玉佩?从小到大,她从来不曾得到过一个首饰,当然了,她以前总安慰自己,这是因为家里的经济条件不好,等家里条件好了就好了。

想到这里,她看向自己空荡荡的手腕,大概是从小就没佩戴首饰的习惯,如今就算已财务自由,却依旧没有戴手镯,戴戒指的习惯。

想到那母女两口中的玉佩,方夏决定去老家一探究竟。

-

事实上,今天来参加丧事,方夏还有个疑惑,她妈魏萍当初可是怎么也不愿意走出清县的,甚至因此让大学毕业的自己回家来考公,当然了,考公的时候也是要自己赚钱的。

可如今这丧事竟然是在省城的火葬场举行的,是不是有些远了?

坐在疾驰的房车上,看着窗外黑压压一片的乌云,方夏的心脏跳得很快,五十几年了,竟然在父母的葬礼上知道自己可能不是亲生的,甚至还听到了疑似自己身世相关的玉佩。

如果翻出了玉佩,自己要做什么呢?

寻找亲生父母?想来他们如今也是七老八十的年龄了,不说是否还在人世,就算还在,也肯定是一大家人和和美美了,自己这亲生女儿,真的适合认亲吗?

更何况,万一这一切都是刘娟随口胡说的呢?

一路上,方夏满脑袋都在思考这些问题,等到了那已经搬迁走大半人,只剩下零星住户的老小区门口时,却是顾不得什么想法了。

方家所住的幸福家园是九几年修建的单位房,一梯两户,楼梯间又陡又窄,尽管是大夏天,但阳光被老小区茂密的树木给遮挡得严严实实,方夏已经许多年没有爬过这样破旧的楼梯了。

在爬楼的时候,方夏脑海中也翻出了小时候的回忆,开始在记忆深处翻找,有什么是能证明,自己不是魏萍的亲生女儿。

一路爬到了房门门口,方夏也没想出有什么证据,除了魏萍那把自己当牛马一般的态度,以及方光明那放纵魏萍的行为。

或许,她们口中的方夏的玉佩,是自己身世的唯一证明。

抱着这样的想法,方夏插入钥匙,打开了房门。

大概是许久没住人了,房子里落了一层灰,方夏也没打扫,从包里拿出一个口罩,戴在了脸上,接着开始在家中搜寻那枚玉佩的下落。

这个家里能藏东西的地方就那么几个,方夏翻找了个遍,却是没有任何收获,此时, 她忽然想起来,有一次相亲提前回来,看见有一张塑料独凳放在客厅的空调面前。

虽然妈妈说是踩凳子打扫空调,可后来方夏看了,那空调根本没有打扫,顶上的灰厚厚一层。

想到这里,方夏抿了抿嘴唇,搬来一把椅子,握着一把扫把,踩着脚上的高跟鞋踩了上去,用手中的扫把长棍在客厅上面走了一圈的吊顶里往外赶。

许久未曾打扫过的吊顶被这么一扫,顿时掉落下了许多灰尘,好在方夏早有准备,口罩挡去大部分的灰尘。

伴随着大量灰尘,一同掉下来的,还有一个灰色的丝绒盒子。

方夏瞧见这个东西后,心跳瞬间加快,便停下了扫尘的动作,小心地从椅子上站了下来,转而半蹲在地上,右手伸出,微微有些颤抖,却还是准确地将地上的丝绒盒子给拿了起来。

拿近了看,方夏这才发现,这盒子是红色的,只不过是上面的灰尘太多,看上去才像灰色。

咽了口唾沫,方夏将盒子打开。

盒子不大,里面的玉佩却是出乎了方夏的预料,颜色太好看了,碧翠晶莹,且形状圆润饱满,块头也极大,足足有三分之二手掌心这么大。

按照方夏的所见所闻,这样的一块玉佩,市面上的价格实在是难以估量,不过,起码也在千万以上了。

魏萍放着这样一块玉佩没有变卖,反而是一直藏在这里?而且这样贵重的一块玉佩,竟然和自己的身世有关?

就在方夏沉思之时,胸口却猛然一痛,方夏不可置信地低头看向胸口处,鲜血涌出,接着便因疼痛而支撑不住倒在地上。

挣扎着半睁开双眼,便看见了一双大概45码左右的脚,穿着白色的一次性鞋套站在自己面前,伸手将自己紧紧抓住玉佩的手指一根一根掰开。

“方小姐,谢谢了,没有你,我还真找不到这玉佩,不过,都五十几岁的人了,现在才想来寻找身世,是不是太晚了。

不过,看在你要死了的份上,不怕告诉你,你很幸运,虽然你的母亲已经去世,但你的父亲还在人世,不过可惜,你怕是相认不了了。”

方夏努力瞪大了眼,想要看清楚自己仇人的模样,努力抬头,却只看见了凶手离开的背影。

很高,很壮,还穿的黑色西装,抬手推开防盗门的时候,还露出了手腕上的刺青。

是。

是一朵花,红色的花……

还没等方夏看清楚那朵花的模样,因为失血过多而带来的体温急速下降下,世界一下子变黑了。

失去意识之前,方夏却松了口气。

‘原来,他们不爱我是因为我不是亲生女儿,而不是因为我做得不够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