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旭小区，应允龙坐在沙发上，就像个木头人一样，甚至连呼吸，都几乎感觉不到。
但是他不是木头人。
在听到门外传来了关门声之后。
他猛地一脚朝面前的茶几踢去。
只听得“哐当”一声巨响，玻璃茶几倒在地上，瞬间碎成了无数块。
无数的玻璃碎块，映出了无数张他的狰狞的面孔。
应允龙这一脚，力气很大，他喘着粗气，盯着玻璃碎片上映出来的他的狰狞的面孔。
无数张狰狞的面孔也在静静地盯着他看。
一抹嫣红从他裤脚流出。
锋利的玻璃割破了他的脚。
但是他浑然不觉，丝毫感觉不到疼痛，仿佛那只脚不是他的一样。
他此时的脸色，已经被一种无法言喻的忧伤覆盖。
玻璃碎片的影子，时而狰狞，时而悲伤，时而变成甜美的满春。
“啊…”
应允龙仰天长啸，尽情发泄着自己内心的不满。
“为什么！到底为什么！”
但是回应他的，除了若有若无的回音，还是若有若无的回音。
他低下头，玻璃碎片上的甜甜笑容的满春脸色忽然变了。
她哭了，哭得很伤心，梨花带雨。
应允龙看着看着，也哭了，泪水模糊了他的双眼，玻璃碎片上的满春的影子也随之变得模糊起来。
“春春，我虽然平常不爱说话，也不爱与人交流，甚至别人把我踩在脚下，我也无动于衷，他们骂我废物，骂我头脑简单四肢发达，他们欺负我，凌辱我，我也从不与他们争执。”
“因为，我知道，我自己就是个废物，我长得丑，没有文化，也没有一份很好的工作，一直在底层挣扎，做着最苦最脏最累的活，做着这世上小到三岁小孩，大到八十岁老人都会做的最没有技术含量的活，做着这世界上最没有前途的活，没有朋友，没有期待，没有未来。”
“我不会说话讨好人，也不懂得人情世故，不懂得什么叫情商，也不懂得圆滑，不懂得溜须拍马，更不懂得与人交际。”
“这世间上所有的美好与优秀，似乎都离我很远，我就像病毒一样，而优秀与美好，是健康，没有健康喜欢病毒。”
“所以，我放弃了自己，过一天是一天，除了父母，没有在乎的人，没有在乎的事，”
“我不明白，为什么，你会选择我，会让我做你的男朋友。”
“你是那么的优秀，多少优秀的男人，争先恐后地追求你，你完全可以选择更好的生活。”
“但是你没有选择他们，你选择了我。”
“虽然我不曾一次问过你，虽然你也不止一次回答过我，但是，你我都知道，那不是真正的答案。”
“亲爱的春春，虽然成为你的男朋友，是我这辈子遇见的最大的幸运，是我这辈子梦寐以求的事，你是那样的美丽，那样的珍贵，如果失去你，我不知道我如何度过一天天漫长的夜，因为从此以后，我的世界里，不再有白天，只剩下黑夜。”
“那将是最难熬的事。”
“但是我还是想真诚的问你，能不能告诉我真相？我虽然是个废物，但是我不是傻子。”
“如果你不告诉我真相，哪怕忍着剧痛，忍着无法无法言喻的悲伤，我也要离开你。”
“因为，你的心如果不属于我，那么你的人即便属于我，也不会是我的。”
“长痛与短痛，我会选择后者，因为，长痛不如短痛。”
“很抱歉，我不能当面跟你说这些事，因为面对你，我不知道怎么开口，你的美丽，让我词穷，你的甜美的笑容，让我说不出离开的字眼。”
“但，见字如人，希望你不要嫌弃，我通过信件的方式，把这些心里话呈现在你面前。”
那天周末，应允龙没有回他与满春租的房子，他在废弃民房，度过了艰难的两天。
这二十年来，他从来没有感受到如此难熬的两天。
那两天，他心如刀割，满脑子都是混乱的想法。
他知道，他留的那封信，满春肯定看到了。
他没有理由看不到，因为那封信，就挂在她房门口。
满春或许不会去厨房，或许不会去打开冰箱，或许不会去餐桌吃饭。
但是她肯定会回房。
只要回房，他就一定能看到。
看到那封信之后，满春会有什么反应呢？
是责怪他胡思乱想？还是选择离开，与他一刀两断？又或者是把她选择他的真正原因告诉他？
留了信件之后，应允龙很狠心的关掉了手机。
无数次，他都想打开手机看看，看到信件之后的满春，会有什么反应？
他的手机，会有无数个未接来电吗？会有无数条信息吗？
这些电话与信息，会都来自满春吗？
但是当他每一次想打开手机的时候，都忍住了。
他在废弃民房躺了两天。
第二天下午，他终于忍不住了。
当他颤抖着手打开手机的时候，就在他以为，他会得到答案的时候。
现实在他手机开机的那一刻，给他来了狠狠一击。
他的手机空空如也，没有期待的铺天盖地的信息。
甚至一条回复信息也没有。
他失魂落魄地回家。
回到家的那一刻，满春像以前一样，给他脱鞋换鞋，给他泡茶，对他嘘寒问暖，就跟往常一样，一点异常也没有。
应允龙甚至觉得自己产生了幻觉，但是当他看到原本挂在房门口那封信已经不见了的时候。
他清醒过来，这不是幻觉。
满春看到了那封信。
就在应允龙错愕地时候，满春给了应允龙一个吻。
这还是他们在一起以来，他们的第一个吻。
“亲爱的，你先歇会，今晚我下厨。”
满春的厨艺很烂，真的很烂。
但那是满春第一次给应允龙做饭。
所以就算再难吃，应允龙也吃了个精光，并且以为，那就是这世界上最好吃的食物。
他已然全忘了，当初写信时候的那个决心。
那一刻，他只想下一顿，还能吃满春做的饭菜。
吃完饭之后，满春把桌子上的饭碗全都掀翻在地。
饭碗是陶瓷做的，摔在地上，无一幸免，每一个都碎得粉碎。
应允龙低头看地上的碎碗，再抬起头时，满春已经泪流满面。
“你不是说想知道我为什么选你吗？”
满春指着地上的碎碗，“因为除了你，没有人能够接受一个人生已经彻底破碎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