检查一番，医生将黎羽霏抬上移动病床，询问两个女孩子谁跟着去医院。
两人异口同声：“我们一起。”
正在宿舍的楚淮一把抓起桌上的车钥匙，风也似的跑了出去。
室友们正在开黑，听到关门声，来不及询问人就不见了。
一个小麦色皮肤的男生手上灵活操控着人物，问道：“阿淮怎么了，看起来很急的样子。”
旁边的男生回道：“谁知道呢，刚才一直打电话，也不讲话，难道和女朋友吵架了？哎，小心身后！”
关于楚淮跟黎羽霏的帖子，他们自然也看到了，当时几人八卦地问当事人什么情况，楚淮只是笑，什么也不说。
后来有人想了个阴招，买了很多酒试图灌醉楚淮，再从他嘴里套话。
同宿舍三年，他们从未见过楚淮喝酒，想当然地以为他酒量很差，一杯倒也说不定。
然而，楚淮给他们上了一课，让这帮人知道了什么叫“社会险恶”，他自己喝了十瓶酒，脸不红，呼吸依旧平稳，就连那双眼睛都无比明亮。
倒是心怀鬼胎的另外三人，去洗手间吐了好几次，第二天集体旷课了。
跑出宿舍楼，楚淮一路向停车场飞奔，他从来没觉得这段距离如此漫长，分明在不久前，送黎羽霏回去的时候，还希望这条路永远不要有终点。
而当时，女孩子就在身旁，呼吸中有淡淡的花香，是她头发的香味。
手机一直保持通话状态，电话彼端急救车的声音如同利刃一般，一下下刺痛他的心。
汽车如同离弦的箭开了出去，他知道救护车将开往离这里最近的市第一医院。
晚上道路不算拥堵，楚淮的车开的飞快，不断超车，按喇叭催促挡在前方的车辆，就连闯红灯也在所不惜。
明知道自己就算赶过去也毫无意义，一切都要拜托医生，可他就想立刻到她身边，只有听到她的呼吸，抽痛的心脏才能缓解一点。
救护车达到第一医院，早有医生等在那里。
医生们将移动病床抬了下来，一名医生说：“到第三手术室。”
蔡佳慧和徐籽诗跟着病床一路小跑，前者嘴里不停念叨着：“羽霏，你一定要平安！求你了。”
黎羽霏被推进手术室，蔡佳慧想往里进，被护士拦了下来。
蔡佳慧泪眼迷蒙，抓着护士的胳膊，如同她是救命稻草一般，“求求你们，一定要救好她！”
发生这样的事情，家属情绪激动可以理解，护士说：“我们会尽最大努力抢救每一个病人，请冷静下来。”
说完，她推开女孩儿的手，走进了手术室，那扇门缓缓合上，蔡佳慧的身体下滑，徐籽诗眼疾手快地扶住她，让她到椅子上休息一下。
楚淮走出电梯的时候，“手术中”的灯刚亮起，他脚步一顿，闭了下眼睛，稳住心神才走过去。
听到脚步声，蔡佳慧和徐籽诗抬头，她们是第一次如此近距离看到神一般的楚淮学长。
然而，和传闻以及网上流传的照片不一样，曾经风华绝代的楚淮，此刻有些狼狈地现在那里，发梢凌乱，额头有细密的寒珠，连鼻翼的钻石都失去了往日的光辉。
楚淮望了眼手术室，问道：“发生了什么事？羽霏怎么会受伤？”
一提起这个，蔡佳慧好不容易止住的眼泪有流了下来。
见状，徐籽诗叹息一声，说了事情的经过。
听完，楚淮蹙眉，眼前的两个字衣服上都是血迹，特别是叫蔡佳慧的女声，双手不停地颤抖。
她们也是花样年华，想必是第一次经历这样的事情，楚淮没有说什么，他是有些怪这两个人的，因为她们，黎羽霏才受伤，可是，他又有什么立场这样做呢？
说白了，自己只不过是黎羽霏的学长而已。
两个女生的衣服看起来有点触目惊心，楚淮不敢想，羽霏究竟流了多少血，那一刻，又有多么绝望！
他走到手术室门口，倚靠着上次，似乎这样就能离里面的人近一点。
手术室内，主刀医生医生神情严肃，“止血钳！”
“纱布！”
护士突然凝重地说：“刘医生，病人血压急剧下降……”
刘医生手上动作没停，额头沁出了汗水。
在场的每个人眼神都无比凝重，尽管他们都是经过无数次类似的手术，见惯了生死一线，但几乎每场手术，又都如同第一次，因为绝大多数情况，躺在手术台上的病人都是第一次经历这样的事情。
病房外，三人焦急等待，蔡佳慧坐不住了，站起来踱步，她的足音在安静的走廊格外清晰。
楚淮一直站在那里，他的姿势没有换过，仿佛已经化成了一座雕像。
手术室的门突然开了，只有一名护士行色匆匆走了出来。
几人立马围了上去。
“请问里面的病人情况怎么怎么样？”出坏问。
护士手里拿着什么东西，说：“病人情况很危急，随时可能有生命危险，你们谁来签一下手术同意书”
蔡佳慧身体一晃，差点摔倒，徐籽诗扶住了她，两人面面相觑，不知如何是好。
“我们是她的同学。”徐籽诗艰难地说。
不是她们胆小怕事，而是实在没权利签字。
护士颦眉，“她的家属呢？为什么这么久还没有到？如果没有人前者，无法进行下一步手术，这不是胡闹吗？”
蔡佳慧死死握着手机，明明羽霏电话就在这里，可是因为慌乱竟然忘了这么重要的事。
“我、我这就打电话联系！”蔡佳慧颤抖着解锁手机，幸好黎羽霏没有设置密码的习惯！
“你以为病人等得及吗？”许是这种情况不多见，有人在场却不能签字，护士的声音有些着急，语气不善。
“我签。”楚淮的声音很低，却异常坚定。
包括护士在内的几人都看向她，护士有些犹豫：“可你不是家属，万一日后她的家人追究起来……”
楚淮打断她的话：“我是她的男朋友，若，”他的心脏一疼，深吸一口气才能继续说下去：“真的发生意外，我承担所有责任。”
如果放在平时，听到楚淮学长亲口说出这样的话，蔡佳慧二人一定激动得不行，这简直跟明星官宣恋情没什么两样。
可是现在，她们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生死未卜的黎羽霏身上，哪有心思八卦？
楚淮右手握着笔，写过无数次的名字此刻却难以下笔。
他忍着慌乱，用力攥着笔，指尖都泛白了，才写下那两个字。
护士没有耽搁，转身回到手术室。
这次，几人的内心更多了几分煎熬，护士的话如同巨石一般，压得人喘不过气。
徐籽诗说：“我们赶紧给羽霏的家人打电话吧！万一……”
她没有继续往下讲，几人心知肚明，那是他们无法承受的结果。
蔡佳慧没有说话，默默地翻找着通讯录，在按下拨通键的瞬间，右手一斗，手机滑落。
楚淮一把接住，声音听不出情绪地说：“我来吧。”
屏幕上显示的备注是“母亲大人”，深吸一口气，楚淮拨通了电话。
只响了一声就被接起，温婉的女声传来：“宝贝女儿，吃饭了吗？”
楚淮的左手握成拳，又颓然地放开，“阿姨您好，我是羽霏的学长……”
他神情凝重地说明情况，蔡佳慧自责地低着头，她是真的很差劲啊！自以为是地觉得是羽霏的朋友，却害她躺在手术室里，甚至连打个电话告知她家人的勇气都没有。
安静的走廊，乔暮夕的声音无比清晰：“知道了，谢谢你，我、我们马上赶过去。”
通话结束，这里又恢复到了让人压抑的死寂。
手术依然没有结束。
半小时后，远处传来电梯停下的声音，然后三个人走了过来。
一男一女两个中年人，男士剑眉星目，俊朗的面容满是担忧。旁边是一位特别有气质的女士，头发挽成一个髻，月牙白的旗袍勾勒出曼妙的身材，她的脸上化着精致的妆容，却掩盖不住泛红的眼睛，她的脚步似乎有些虚浮，那位男士搂着她的肩膀，低声说着什么，似乎是在安慰。
中年男士的右手边，是一个年轻的男生，它穿着黑色的西装，胸前的口袋还别着一枚丝巾，应该是刚参加完什么重要的场合。
他有着极为出众的面容，桃花眼本该是无尽的温柔，此刻充满担忧。他的相貌，即便和楚淮现在一起，也不会落下风，只不过两人是完全不同的气质。
男生年纪应该不大，只不过装束过于正式墨蓝色的领导松松垮垮挂在脖子上，衬衫最上方的两枚扣子也被解开，可见主人的心情有多急躁。
三人往手术室的方向走，蔡佳慧跟徐籽诗从椅子上站起来，就连楚淮也站直身体，迎了上去。
“阿姨！”蔡佳慧见过乔暮夕，怯怯地打了声招呼，其他两个人她没见过，不敢贸然称呼。
乔暮夕对这个女孩子有印象，勉强一笑，正要询问情况时，楚淮开口了：“阿姨您好，我是刚刚与您通话的楚淮，羽霏已经进去一个小时了，中途护士出来过一次，说……情况比较危机，需要家属签字，我擅作主张签了名字，对不起。”
他没有刻意隐瞒什么，万一羽霏真有个什么不测，也好让她的父母亲提前有个心里准备。
乔暮夕心脏一紧，一时竟说不出话来。
黎杰轻拍妻子的肩膀，勉强挤出一丝微笑，“好孩子，说什么对不起，我们没有及时赶到，是你帮忙签字才能让手术进行下去，作为羽霏的父母，我们应该感谢你才对。”
楚淮的心情有些复杂，难怪羽霏那么善良，会在照片被发布到网上的时候对他说“你也是受害者”这样的话，原来她有如此好的父母，女儿还在抢救，明明他们是最受煎熬的，却还心存感激，那羽霏的为人处世也就不奇怪了。
短暂地平复好情绪之后，乔暮夕对几个年轻人说：“是你们送羽霏来医院的吗？幸好有你们在，谢谢了。”
她刚说完，蔡佳慧失声大哭，哽咽地说：“不是的，都是我的错……”
半天沉默不语、一直盯着手术室紧闭的门的司徒漾终于出声，面无表情看着已然处于崩溃边缘的女孩子，“发生了什么事，小霏怎么会受这么重的伤？”
接到黎杰电话的时候，司徒漾正在参加市长的生日宴，有一个项目的地皮使用项目需要对方的审批，他今天露面一是送去价值不菲的字画，二是亲自当场，显示出对此事的重视。
宴会开始前，市长过来与之闲聊，夸司徒漾是不可多见的才俊，又佯装不经意提起他的宝贝女儿下个月回国之类的。
在场的明白人，市长是想让司徒漾成为自己的乘龙快婿。政商联姻得事情并不少见，而且仕途终有尽头，无论走得多远，爬得多高，总有退下来的一天。
而司徒家可是棵大树，若是两个孩子有意，他的余生岂止是衣食无忧？
司徒漾自然也懂其中含义，不动声色地说了两句客套话，手机就是这时候响起来的。
听到黎羽霏正在抢救的消息，他的神色陡然一变，匆匆对众人说了句“抱歉，我有要事得先离开”，人就跑掉了。
这边，市长还处心积虑想安排他和女儿见一面呢，现在只剩独自凌乱了。
在场的人都是大佬，察言观色的功夫自是不在话下，见市长脸色不好看，也不敢添油加醋议论什么，免得惹火烧身。
晚宴地点离黎家不算远，司徒漾怕黎杰二人情绪不好开车出什么问题，于是，特意赶到黎家，接上他们一起去医院。
一路上，他闯了好几个红灯，车速和飙车一样，急躁得透不过气，是又扯领带又解扣子，活生生从翩翩贵公子变成了浪荡少年的样子。
听到司徒漾叫“小霏”，楚淮的眉头皱了一下，心尖好像被针刺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