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愧是在化妆品行业耕耘了三十年的老人。
程振宇尽管不是化妆品的工程师，却对业内的种种有相当独到的理解。
他一开口，众多的厂商代表也纷纷点头，不少人甚至已经眼含热泪开始高声控诉：
“tmd，程老说的对，现在的消费者都是一群什么东西？一个个追求纯天然追求魔怔了，说我们这防腐剂不安全、落后，可我们的防腐剂这三十年已经有几千万人使用过，他们这不信去相信那些什么天然防腐剂，真是笑死我了，这些人跟去药店买天然提取维生素的有什么区别？”
“就是，咱们这行这几年真是卷的魔怔了，一个个都开始走什么安全、安全再安全，功效都开始扔到脑后去了，真要安全你为什么不用清水洗脸啊？
哦对了，有些人听说清水洗脸都难受，这种人怎么办？咱们无水配方的精华也不是不能做，但做出来了他们买吗？”
“是，这么多年智商税都让洋鬼子给赚了，为什么咱们就不能稍微赚一点？咱们不配还是啥？”
“就是，那些洋鬼子拿了智商税也没看见他们弄什么好东西，真有用的不还是当年的老一套，维生素c、维生素E、壬二酸、视黄醇、神经酰胺再加上咱们国产的玻尿酸，除了这些之外其他的成分弄了这么多年不是还就只做一个保湿，也没看见他们多牛逼啊。”
程振宇的话真是结结实实说到了这些人的心里去，最初投入这行的时候大家都认为这行能返老还童，涂涂抹抹就能让自己的皮肤变得更好。
可搞了半天大家才发现真正能发挥作用的成分实在是微乎其微，甚至还不如多年前就已经开发出来的这些东西好用，护肤搞了这么多年也只能在保湿、封闭上下功夫，国外的那些研究好像也都想开了，不管什么东西，只要理论上有一点用，立刻吹得能吊打一切，搞得整个市场乌烟瘴气，充满了快活的空气。
大家想跟风，想追求时髦，可时髦是什么？
时髦就是割韭菜！
大环境就是这样，我们也只是做出了我们每个人的必然选择，怎么能说我们有问题呢？
尹麓想要做出一款优秀的网红产品，如果她真的成功了，同行难免会作为对照组遭到降维打击。
可如果大家改行跟着她学……
万一她翻车了，不时髦了，那同行不是更得亏到姥姥家，直接被她带进沟里。
这一堆问题摆在眼前，大家也两害取其轻，选择追求市场上的大牌，而不会选择追随尹麓。
可如果真的这样，他们更得盼望着尹麓失败，因为只有这样才能证明他们是正确的，而尹麓是愚蠢的、错误的。
蒋明听得也眉毛直挑，心道这个程振宇还真是擅长带节奏。
他们一开始做这场交流会的时候其实没有准备邀请程振宇，他们也知道程振宇和尹麓的矛盾，这种场合两人见面肯定是修罗场，尹麓十有八九不会讨好，影响鸟人实验室的后续方案，但程振宇很有钱，入股了很多品牌，不少品牌是鸟人实验室设计的方案，是鸟人实验室的大客户之一，他想参会，蒋明也不好直接拒绝，只能求程振宇给自己面子，别跟尹麓一般见识。
没想到程振宇这厮嘴上答应的好好的，可来了只有就不停地向尹麓发难，现在更是将尹麓挤到了跟行业为敌，可能破坏行业发展的位置上。
所谓木秀于林风必摧之，蒋明捏了把汗，非常担心尹麓的脾气被程振宇挑动起来，好好的变成了行业的公敌。
程振宇得意地看着尹麓，他之前就听说这位女士的脾气不是很好，进门的时候他也结结实实地看见了，他非常期待尹麓的脾气发作之后跟众人吵起来，之后他继续煽风点火，让尹麓成为半个行业的公敌。
尹麓并不是技术类的大牛，也没有占据全行业的龙头地位，只要她得罪的人够多，之后她在行业内肯定寸步难行。
嘿，小姑娘，我看你还能猖狂多久。
许秀婷有些担忧的扯了扯尹麓的衣角，示意她一定要冷静。
没人比许秀婷更了解尹麓的心声。
她是一个很努力的人，可她走上这条道路之后面对的重重艰难险阻肯定已经超过了她原本的想象，当美妆博主可以快意恩仇，可做一个企业的设计师，她并不能畅所欲言表达自己心中的想法。
这……
尹麓看着面前洋洋得意的程振宇，心中微微有些怒火狂飙。
真无耻哎，明明是想为程子恒出口气，却弄出了这么多的理由，你们父子还真是一脉相传的……坏！
热血慢慢从胸口涌向头顶，尹麓很想对着这个老头破口大骂，将心中的不忿尽力向大家展现，可她终究还是忍住了。
看着程振宇挑衅的模样，尹麓强行让自己嘴角上扬，露出一副完全不在乎的表情。
“多谢前辈的指教。”
她的口气居然非常平静，这多少让程振宇有些意外。
这个女人好冷静啊，我当着行业这么多人嘲讽，她居然还能保持起码的冷静？
不是听说这个女人的脾气很差吗？
尹麓环视众人，缓缓掏出自己的手机，之后将手机缓缓放在了桌上。
“十年前，我第一次来鹏城，哦，那时候我在上高中，是暑假爸妈带我来旅游。
当时我爸在鹏城的电子市场买下了一部手机，我爸很喜欢，那部手机我记得很清楚，是代表当年世界手机的最强技术，我爸买到之后回去得意地炫耀了好久，说这是在城里买的，可光荣可宝贝了，我爸出门的时候甚至天天拿在手上，当时吸引了不少人羡慕的眼光，连他们领导都挺眼馋，说老尹你真是发财了。”
尹麓说着，嘴角愈发上扬，颇为悠闲地道：
“可是大家应该也能想到，十年前的手机，别说现在落后，在手机行业猛烈竞争的年代，一年之后就已经开始掉队，两年之后就开始落后，三年之后……”
尹麓晃动了一下手机，用温和地声音道：
“我想告诉大家的是，我们护肤品的行业竞争跟电子行业的竞争没法比，这一个手机里包含的元器件、关联的上下游工厂也不是我们这个行业可以比得上的。
诚然，我们涉及的化工行业很难像这样的企业一样进步，那我再举一个例子——
我记得我很小的时候，我妈喜欢在脸上贴黄瓜，觉得这样可以美容，为什么有这样的思路？因为当年老美六十年代的大明星就是这样做的。
她们的面膜是尼龙做的，甚至用完之后可以做个手包来装钥匙，他们的美容仪在当年看起来高大上，可以现代的阳光看完全像一台刑具。”
“当年的好莱坞大明星就是用这样的东西，但人家依然给大家奉献了大量优秀的荧幕表演，我当年最喜欢的荧幕角色就是安妮公主。
按照程老师的理论，这没有影响大家的生活，甚至这些东西也已经足够了，可几十年来，人们依旧在美的事业上不断地攀登，我们的行业本来叫日化、叫轻工，现在叫美妆，这是为什么？是因为我们所有人都在进步，都在追求更好、带给消费者更美的体验。”
“五十多年前的为好莱坞明星提供服务的品牌现在已经进步成了世界知名的大品牌，因为这几十年内他们并没有停下前进的脚步，你说他们搞智商税也好，他们确实养了一屋子的科学家，发表了大量的论文。
他们没有给他们的原料供应商带来毁灭性的打击，反而还帮助他们一起成长，一起进步。
我不相信各位原料工厂的老总们准备凭借这样的原料、这样的设备吃一辈子，有这样的想法的人肯定有，但应该不会坐在这里。
我说的对吗？各位前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