鹏城，在家家户户都沉浸在热闹的气氛中时，程振宇的豪宅却笼罩在一片压抑的无力与绝望的气氛中。
程振宇穿一件无袖汗衫，耷拉着脑袋无力地坐在一张檀木椅上，满眼都是沮丧之色，好像经历了一场漫长的马拉松长跑，在即将获胜的一瞬间被人反超。
老人几乎被掏空了精气神，脸色苍白如纸，头顶的白发都掉了不少，宽大的脑门上稀稀疏疏的发根看起来有点搞笑，可他的家人没有一个敢笑，只是藏在门外一声不吭，静静地看着老人发呆。
昨天，年前大促的数据终于统计出来了。
程振宇投资巨大的品牌“真如”销量惨淡，远远没有达到预期。
尽管年前大促不算什么重要的促销节点，大多数想要囤货的买家已经在双11、双12、元旦三波采购中耗尽了弹药，尽管同期的美妆消费总体呈现出一个下降的趋势，尽管大多数投资同行都认为这次的销量不能说明什么。
可身经百战的程振宇还是感觉到了一股前所未有的绝望。
是的，“真如”就是之前在万端美妆的论坛上被邵光辉定义为智商税的那个品牌。
尽管之前粉圈的冲锋让这个品牌看起来人气特别高、销量特别好，但也带来了巨大的副作用——那就是让更多的路人粉知道这玩意有问题。
大家的心里都有一杆秤，大多数人嘴上对邵光辉口诛笔伐，可到了消费环节却非常老实，根本舍不得给这种多次被药监局教育的品牌贡献资金，导致销量出现了断崖式下降。
甚至不少一个月前购买的人已经开始将还没有开封的产品挂在二手平台上卖，已经开封的很生气，纷纷在官网的评论区里骂，投诉也是接连不断，说这种垃圾品牌是怎么就卖起来的。
这么多年，程振宇种种大场面都看过，说实在这一两个品牌的一时成败对他来说都不算什么，之前品牌翻车的故事有的是，消费者的记忆像鱼一样，过几年就完全不记得这些事情了，之后再慢慢搞也来得及。
但现在有件事让他感到非常绝望。
万端社区才成立了十几天的时间就展现出来了这样恐怖的影响力，靠着多次上热搜和之前的种种神奇宣传手段，万端社区App的下载量剧增，大家购买美妆产品和使用之前都开始上去提问，各路大神也开始云集其中回答问题，场面一时极其火爆。
若是假以时日，他们将主导话语权，就算不开发后续产品，也能严重打击程振宇旗下的品牌。
程振宇知道，自家的品牌严格意义上都有问题，只是之前的社区都是盈利性的，还等待日后的合作，不是非常严重的质量问题不会找程振宇的麻烦，但现在不一样了，现在万端美妆拥有了之前任何美妆App都没有的巨大热度，这热度在后续还会继续暴涨。
程振宇之前跟尹麓有仇，后来又拒绝了许义方的说和，万端美妆最大的两个山头他全都得罪了，以后万端美妆只要隔三差五歪歪嘴就能严重影响他投资的品牌，这次还能说是一个意外，要是日后这位邵博士的进攻潮水般接连不断，这又该如何？
他一下似乎苍老了几岁，连大脑也开始有些迟钝。
之前他觉得自己无所不能，儿子被尹麓整成这样只是因为儿子无能，可现在他自己也结结实实感受到了一股难言的恐惧，这恐惧如一瓶墨水倒入了一缸清水，看上去也不算多，却已经开始逐渐蔓延，再也无法回到从前。
“该死，该死！”程振宇用粗老的右手捂住胸口，呼吸开始渐渐急促。
“爸……你消消气。”一直在外面暗中观察的程子恒赶紧进来，一把抓住程振宇的手，“胜败乃兵家常事，让她们猖狂一下又能如何，国内有这么多的品牌呢，难道还能都不活了？”
程振宇虚弱地摇了摇头，惨笑道：
“我最担心的是，要是万端美妆这么搞下去，消费者都开始理解美妆的原理，之后咱们做高端品牌就没有意义了。”
程子恒愣了愣：
“您是说……”
程振宇摆了摆手，表示不要再说，他想静静。
就在今天早上，真如的董事会给他打电话，询问他是在年前把库存按临期卖给渠道，还是等年后再组织一波促销。
卖临期就是把产品以很低的价格打包给卖给第三方渠道商，价格……反正你就别考虑了，肯定不能回本。
以往卖临期是过年之前最常做的事情，年底的几轮大促已经赚够了足够的利润，之前卖临期的时候大家都很欢乐，半卖半送其乐融融。
可今年年前大促扑街了，还有大量的产品没有卖出去，要是全都按临期价格卖了对明年开年的真如肯定是一个巨大的打击。
程振宇犹豫了一下，建议董事会最好年前别卖临期，在开年后旗舰店和几个主要授权店组织一次清仓大促销，就说是出新品，把老产品清仓，大多数消费者不懂这个，到时候纷纷抢购，最后还是赚一笔，肯定比卖临期这种倒霉催的强太多了。
但经历了这次的事情，程振宇对自己的决策非常不自信，一整天的时间他都浑浑噩噩，总觉得有一双眼睛在盯着自己。
哎，老了啊，江湖越老胆子越小，等过完年，还不知道那个娘们要做些什么。
程子恒小心翼翼地道：
“听鸟人实验室的朋友说，万端已经向陈倩发了采购合同，他们的精华应该年后就要开始生产，第一批应该是维生素c类，对标的就是我们的市场。
早c晚A的市场本来就不算大，要是……”
程子恒没有敢把话说下去，但程振宇已经能理解。
年前大促，几乎所有美妆品牌的销量都很一般，但万端美妆的销量却非常火爆。
他们现在的销量已经出圈，甚至隐隐出现了一点的饭圈趋势，大家纷纷慷慨解囊购买这些产品，让这个品牌迅速成长起来，虽然这种网红品牌不少，未必他们转入功能性产品也能一帆风顺，但他们对标的是程振宇的旗下的品牌，极可能在新年第一次大促中将程振宇投资的品牌一一击垮。
别人不会这么做，但程家父子相信，万端美妆那个叫尹麓的女人是一定会这么做的。
程振宇沉默了许久，终于叹道：
“三八大促，不能有丝毫的闪失！从过年期间开始就要造势。”
“过年期间……”
造势，就是打广告。
打广告的方法无外乎是在所有大家能看到的媒体上投放各种洗脑广告，或者请一些明星。
在这个时段的广告价格肯定远远超过平时，尤其是那些明星，大过年的上工肯定得问你要一笔巨款。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三八大促是真如的生死战，我们不容有失。”程振宇的话掷地有声。
尽管他投资的品牌不少，真如不是最大的，也不是投资最多的，但业内不少人都知道程振宇和万端美妆已经结了梁子，程振宇手下的品牌要是被正面击溃，以后程振宇投资的品牌人人自危，他们的日子还怎么过？
所以三八大促不容有失，要在万端美妆还没有积累足够的名声之前给她们重创，哪怕多花点钱也在所不惜。
程子恒默默点了点头，又含恨道；
“蒋明这个狗东西，这几年我们给他送了多少钱，现在说背叛咱们就背叛咱们。”
程振宇哼了一声：
“商场无父子，跟他谈判的时候可以说这种话，自己真信就不行了。
他们也是谋求自己的路，谁让我们没有自己的原料生产线？
撑过这一次，我已经告诉蒋明，再有新产品，我们要买下十年的独家使用权。
能用钱砸死对手，咱们就尽量用！”
“是！”程子恒心中一凛，赶紧应下。
父子二人走到窗边，看着大院铁门上高高悬挂的红灯笼有些发呆。
能在鹏城买下这样的豪宅，程振宇这四十年的投资堪称是非常顺利，这是他们的骄傲来源，是他们的一切，绝不能让万端美妆那几个女人玷污了这片美好。
“好了，别发呆了，快去安排吧！”程振宇摆摆手，让儿子快去准备。
程子恒点点头，匆匆转身离开父亲的书房，可片刻后，他又慌慌张张的跑了回来。
程振宇心中生出一股不好的预感：
“怎么了？”
程子恒咽了口唾沫：
“真如那边发了条消息，说我们被举报了！”
“举报？”
“是，有消费者说我们夸大宣传，并举报我们在备案被撤销期间继续销售产品。”
“就这？”
“应，应该不止……”程子恒惶恐地道，“真如说他们今天接到了一个叫云汉的事务所打来的电话，说他们现在已经接到了那个邵博士的名誉权官司委托，怀疑真如引导网络暴力。”
这些案子都是又臭又长，难以取证打起来又非常困难的。
这大过年的，还有人不休假不回老家来恶心自己……
“他们的反击来了啊。”程振宇苦笑道，“别说了，应战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