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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希音再一次试着去拉门把手。

她用了十成的力气,却依然纹丝不动。

车真的被锁了。

她转过头,目光直逼丁一,脸色不太好看:“这是什么意思?”

对方波澜不惊地看着她。

“我想跟你再谈一谈。”他说。

她冷笑着转过头:“你这样我没法谈。”

“抱歉,不会耽误你太久的。”丁一低声说。

常希音抱住手臂,根本不去看他。

车窗外,狂风刮过路边一棵大树,发出狂暴的响声。

他们仿佛置身于一座暴风雨中的孤岛。

“我记得你对我说过,被父亲管束,被他逼着相亲,让你很不开心。”丁一说。

“哦。我是说过。”她板起脸。

在那个彻夜长谈的夜晚,常希音对他倾诉了太多事情,太多她不该讲的事情。

“但你要知道,那些话都不是说给你听的。”她嘴角撇了撇,勾起一个不算愉快的弧度,“所以请丁总都忘掉吧。”

她很少说话这么刻薄,也清楚这样做的杀伤力。

丁一眼中闪过一丝受伤的神情。

但不过一瞬,他又恢复了平静。

他还是有一只手撑在方向盘上,手臂的线条很凌厉,手掌的线条也很宽大,看起来很有掌控欲。

“我想你心里也知道,想方设法拒绝每一位相亲对象,并不能真正解决问题。”他语气平平地继续道,“无论你拒绝多少人,你父亲都会为你安排新的人选。”

“所以呢。”

“你可以跟我结婚。”

丁一转过头,看着她的眼睛:“这是你能够摆脱父亲控制的唯一方式。”

常希音停了五秒钟,才意识到,自己居然是被人求婚了。

她人生的第一次被求婚,竟然发生在此时此刻。下着大雨的夜晚,一辆封闭的、被锁起来的车里。

她可以听到自己的呼吸和心跳。

而对方的目光却深沉而平稳,语气也不疾不徐。

幽暗的虹影掠过他的脸。

这真是她可以想象出的、最可笑也最荒唐的场景。

“我疯了吧。”常希音说。

她可能确实是有点气笑了。

“首先,我之所以会拒绝每一个相亲对象,是因为我不想跟他们结婚。”

“其次,我也不会跟你结婚——现在我可以下车了吗?”

她再次转过身,故意用力去拉门把手,发出哐啷作响的声音。

但丁一的反应还是很平静。

他低声问她“为什么”。

常希音还是笑:“丁总,你把我锁在车里求婚,还觉得我会同意吗——你要不要去问问你的AI助理,它会不会同意?”

这一次丁一看了她很久。

他的视线太过专注,像是在研读她的每一个微表情,几乎要令她感到毛骨悚然。

“我觉得我们很合适。”他最后说。

以一种笃定的、认真的、盖棺定论的语气。

“哪里合适?”

“我需要一个妻子,你是我见过的唯一一个人。”他心平气和地说。

“你也需要一个丈夫。如果你和我结婚,我会给你自由。”

“这对我们来说,都是利益最大化的选择。”

在常希音的印象里,这个男人还是第一次对她说出这么多话。

她以为他是不善言辞、沉默寡言的类型,现在看来也并非如此。

他应该很懂得怎么说服别人。

“我很抱歉,我们的开始不太完美。”丁一静了静才继续。

他用很平稳、很理性的语气说,“但我希望你能够重新考虑一次。我会做得更好。”

雨刷有规律地打着车窗,雨水重重地砸下来。

车内的空气变得潮湿而滞重,他的声音也仿佛被裹上了一一层水汽,低而喑哑。

常希音定定地看着面前的人。

他的眼窝很深,很英俊,远胜于她见过的其他任何人。

一个小时以前,他还在低声下气地请求她,求她允许他送她回家。

但现在,这个男人重新找回主动权,又变回那个高高在上的丁总。

他谈论她的困境,就好像她是一个程序,一道算法;他谈论他们的婚姻,就好像这是一宗明码标价的交易。

他很懂得自说自话。他的语气比人工智能更加冷漠理性。

而她只想要撕掉他的面具。

“好啊。”常希音几乎没有犹豫,语气轻快地说,“你说服我了。”

丁一神情微怔,薄唇碰了碰,好像想要说出什么。

远处有车经过。轮胎疾驰过地面,惊起哗啦啦的一声,盖够了他的声音。

常希音身体微微前倾,单手抚上他的脸:“但我想先继续上次的吻。”

这个姿势会让常希音比丁一更高一点。

她居高临下,半压着他的肩,动作很慢地摘掉了对方的眼镜。

手掌继续往下,抚过高挺的鼻梁,锋利的下颌。

丁一没有阻止,只是深深地看着她。

也许他也没有太相信她的话,但还是很想要相信。

巨大的远光灯将车内照得亮如白昼。

他们身体接触,衣料碰撞,摩擦过窸窣的暧昧声响。

光线沉进彼此的眼底。

月色穿透厚重的积雨云,直直地倾泻而下。

常希音完全沉进了男人的臂弯里,仿佛一只蜷起的天鹅。

但她并没有吻他。

她在丁一耳边低笑了一声,就越过他的肩,伸手按动了车锁。

车门开了。

像是黑天被撕破了一道口子,疾风骤雨都杀进来。

冷风刀子一样刮着丁一的脸。

常希音没有任何留恋地推开了他。

她用力甩上了车门,什么话都没有说,好像跟他再多待一秒钟都是煎熬。

雨势滂沱,城市像沉入海底。

他视线的最后一刻,是她踩着轻快的高跟鞋,如一只摆尾的游鱼,潜进无光的深海。

她不想吻他。

她甚至不想对他说再见。

被她留在座位上的长柄伞,晃悠悠地转了几圈,正好砸中他的膝盖。

原来是这么疼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