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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洁媖被人从水池里捞出来,整个人昏昏沉沉,当即就发起了高烧。

因为父亲不在家,场面一度非常之失控。常希音悠闲地浮在泳池里看戏,望着头顶来来回回的人群,女佣,秦阿姨,呼天抢地,一脸惊惶,像被明火烧过后四窜的蜂群。

欣赏完这一切,她才从水池里湿漉漉地站起来,立刻被身后两个保镖看住了。

秦阿姨眼眶还是红的,双眼却恨恨地眯了起来,语气倨傲地说:“送大小姐回房间。”

常希拿毛巾包住身体,若无其事道:“我要先去洗个澡。”

客房里是没有浴室的。

保镖往后退一步,露出迟疑的表情,秦阿姨却冷笑了一声:“我说了,送大小姐回房间。”

这下两人不再迟疑,礼貌而不容违抗地请常希音离开。

她们错身而过时,常希音故意轻轻撞了秦阿姨一下,将肩上的水珠都抖落到对方名贵的真丝睡袍上。

“抱歉。”她轻描淡写地说,“我不是故意的。”

这句话说得一语双关。

秦阿姨咬牙切齿地低声道:“媖媖从小身体就不好,你竟然敢这么对她,她要是真出了什么事……”

对方停了一停,语气骤沉:“常希音,你就跟你那个疯子妈一样——”

“扑通”一声。

常希音微微一笑,毫不犹豫地,将面前的女人也推进了泳池里。

一声尖叫。洁白的睡袍在泳池里飘开,似鼓胀的睡莲。水池中的贵妇人却在极其狼狈、手足并用地扑腾着。

场面变得更加失控,佣人们几乎是被震住了,站在原地不知所措,几秒钟后听到秦阿姨凄厉的喊声,才醒悟过来,纷纷要去泳池里捞人。

只有常希音独自站在岸边,笑出了声。

“看,你根本就不知道什么是疯子。”她边笑边说。

-

卧室的门重重关上,常希音听见房门从外面被落锁的声音。

整个下午,她名义上是在房间里休息,其实就是被锁在了里面,等候父亲回来发落。

多么屈辱,她明明是在自己的家里,却连房门都不能出,就像个被人关禁闭的小女孩一样。

房间外不时有人在窃窃私语:“她把二小姐推进泳池里了。”

“还有夫人……”

“她疯了吧?”

“不是都跟你说了么,她妈妈就是脑子有问题,所以最后才自杀了……”

午时三刻,还没有人给常希音送饭。

她饥肠辘辘,拖着身子走到门口,用力拍了一下门板。

“啪!”

门外的闲言碎语立刻噤声,像受惊的鸟雀四散而逃。走廊又变得安静。

午后的天气不再那么晴朗,灰白的云层像不断繁殖的癌细胞,渐渐占据了天空。日光隐在云层背后。稀薄的光线,有气无力地爬进客房的窗。房间里变得很昏暗。

常希音于是回忆起很小的时候,在某些阴云密布的时候,姐姐会打开屋子里所有的灯、点亮所有的蜡烛,将她抱在怀里,给她看相册。

相册里有“妈妈”,一个美丽、陌生、温柔的女性。

相册的第一页,她还是少女打扮,穿着西装外套、百褶裙,站在绿色草坪上。背后是一条阳光普照的河,河上有赛艇的金发碧眼的年轻人。

“妈妈”是在剑桥读的书,姐姐如是说道,但那时候常希音不知道剑桥是什么。

第二页,“妈妈”穿着洁白的婚纱,依偎在“爸爸”的怀里,像是世界上最幸福的女人。

第三页,他们笑眯眯地站在别墅门前,“妈妈”怀里抱着一个小宝宝。

“这就是我。”姐姐说。

小常希音似懂非懂,好奇地看着照片。原来姐姐也曾经是一个这么小的孩子,现在却长得这么大了。

“我小时候也是这样的吗?”她懵懵懂懂地问。

姐姐笑眯眯地说:“是啊,每一个人都是从小婴儿长大的。”

“那为什么照片里没有我?”

她稚嫩的小手翻到第四页,却只剩一片空白。一张照片都没有。

“为什么我从来没有见过‘妈妈’?”她继续追问。

姐姐将她搂在怀里,语气温软地说:“妈妈只是生病了,等她病好了,就会回来和你一起拍很多很多张照片了。”

常希音等了很久很久,才终于醒悟过来,这一天并不会到来。

而现在,在佣人里口中,“妈妈”只是一个疯子。

天彻底黑了下去,又不知过了多久,有人打开客房的门。

管家的脸自黑暗中浮现。

“大小姐,常先生请您过去一趟。”对方说。

常希音懒洋洋地纠正对方:“我是二小姐。”

“二小姐高烧还未退。”管家用恭敬而冷漠的语气说道。

她“噗嗤”一声笑了:“走吧。”

两人在走廊上缓慢地行走,经过佣人时,对方会向管家问好,对常希音却视而不见,当她空气一样。

常希音:“他们好像都不怎么喜欢我。”

“您不该那么冲动。”管家低声道。

常希音笑了笑:“也许我骨子里是流着疯子的血,这是基因决定,不受我控制。”

管家神情一顿,低着头说:“夫人从前待我很好。”

“但你现在也有了新夫人。”

-

常希音被带到了常洁媖的卧室。

这里几乎可以说是整栋别墅里景致最好的地方,正对着楼下的大花园。采光极好,一整面落地窗,布置得也极为用心。

只可惜病榻上的人满脸病容,厚厚的被子露出小半张脸,脸颊烧得通红,仿佛奄奄一息。

秦阿姨正在向父亲哭诉着:“对我怎么样,我是都无所谓的,可是媖媖不一样,媖媖是她亲妹妹呀,她怎么能对妹妹下这样的手……”

她余光瞥见常希音进门,哭得更加梨花带雨,姿态也愈发楚楚动人。

父亲背对着她,高大的身躯似一座山,并不因妻子的嚎哭而有丝毫撼动。

突然,他微微转身,冷淡地说:“你怎么不问你女儿,对她姐姐做了什么呢?”

秦阿姨怔了一下:“老公,我不懂你在说什么……”

父亲犹自冷笑:“出来吧。”

另一个人自常希音身后站了出来。

路弛看都没有看常希一一眼,像是变了一个人,低眉顺眼地说道:“抱歉,夫人。二小姐让我做的事,我都已经向老板坦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