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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许,一切都是命中注定。

常洁媖当初之所以会拿路弛来做饵,给常希音下套,是因为这是她唯一能想到的办法。她自己早就在套子里,她自己就信奉这样的爱情。

这是她的自我投射。她才是真正被人骗感情、骗到一无所有的富家千金。

当她给路弛打电话、安排他做常希音司机的那一刻,命运已经被写好了。但不是常希音的,而是她自己的。那时候她已经注定要沦落至此,要在手腕上多一道永远洗不掉的疤。

可是她为什么会爱上一个平凡的男公关?这样的宿命又是从何而来?

大概要归功于她的母亲秦湘丽,从小就严苛地斥责她、要求她、贬低她。从小就让她觉得,她注定是不够好的、不值得被看到、也不值得被爱的。

她太缺爱了。

她缺少母亲的爱,因为她的母亲一直在向她索取。

她也缺少父亲的爱,因为父亲的眼睛从来都没有看到过她。

她的匮乏,让她就像沙漠里干涸已久、即将渴死的旅人,哪怕只是得到一滴水,都会欣喜若狂。

但悲哀的是,袁寻连一滴水都没有给过她。

他给他的只有海市蜃楼的骗局。被爱的幻觉,活着的幻觉。或是死亡的幻觉。

在察觉到这一点的时候,常洁媖忍不住想,那不如就死了算了。既然一切都是假的,只有死亡是真的,不如就按照袁寻写的剧本,死了算了。

可是,在她即将深陷流沙的那一刻,还有人拉住她。

她最憎恨的、她曾经伤害过的人。

拉住了她。

这多么讽刺,又多么令人难以释怀。

常洁媖忍不住站起身,小心翼翼地拉住了常希音的衣角。

“你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她问。

常希音目光有些悲哀地望着她。

她摸了摸常洁媖的头,动作很轻,像在对一个小孩子。就像小时候,自己的姐姐也会这样摸她的头。

“我不是为了你。”常希音说,“我是为了我自己。”

常洁媖咬住嘴唇:“你不用这么说。”

常希音很宽和地笑了笑:“我骗你干什么呢,妹妹。”

“我只希望你活着。”

常洁媖愣愣地望着她,眼角有一滴泪滑落下来。

她的眼睛——她的下半张脸和秦阿姨如出一辙,却有一双神似父亲的眼睛。

于是常希音心满意足地,从常洁媖的眼睛里,看到了另一个人。她逝去多年的姐姐。

她知道自己今夜的许多话,都并不是说给常洁媖听的。在她幻想之中,这些话都是说给她姐姐听的。

她好像觉得,假如这些话说出来了,她心里的罪恶就会消减一些。

假如她将这些话说给常洁媖听,那么她在天上的姐姐,也能够听到只言片语。假如常洁媖能够在她的帮助之下重获新生,那么她的姐姐也能够有所释怀。

但其实,常洁媖和她的姐姐之间,有什么共同点呢?

除了都姓常,除了都是常家的悲剧,她们之间并无相似之处。

常希音知道自己只是在自欺欺人。她只是背负着姐姐的死、姐姐的诅咒,活得太久了、太累了、也太孤独了。

她想要借常洁媖,来减轻身上的负罪感。

但当常洁媖这样小心翼翼地望着自己的时候,常希音突然感到一种撕裂般的疼痛。

她明白自己只是在自欺欺人。

她也在靠一个幻想而活着。

她如此可悲,和常洁媖并无分别。

最可悲的是,无论常洁媖是活着、还是死了,无论她常希音又挽救了多少生命,都无法改变一点。

她的姐姐已经走了。走了很多年。她永远也救不回来。

那种巨大的无力感,在一瞬间冲刷过常希音的身体。让她原本小小的成就感、和喜悦,都被吞噬了进去,都变得不复存在。她又掉进了记忆的黑洞里。

可是至少从表面上来看,常希音并没有展现出分毫。

她甚至还是很镇定、很温和地对常洁媖笑了笑。

“我该走了。”她对常洁媖说,“不能再继续待在这里了。刘警官告诉我,你这边应该还有一些流程要走,但是都比较简单。现在事情也搞清楚了,你之后想回家,还是去医院?”

常洁媖望着她,还是很小声地说:“我可以不用回医院了,是吗。”

理论上的确是这样。

她的伤口已经好了一大半,回家养伤也没什么分别。

但常希音却从妹妹的眼神里,看出了截然相反的情绪。她还不想回家。

“听话,你还是要再住几天院的。”她温声对常洁媖说。

常洁媖的眼睛立刻亮了起来。

“那你不要走,好不好?”她这样哀求常希音,“留在这里等我,我想要你陪我回医院。”

常洁媖像个小孩子一样向常希音撒娇,拖着她的手臂,眼中泪水盈盈。

常希音低头望着她。

其实常洁媖一向都是很擅长于撒娇的,这大概是她从母亲那里习得的技能。但从前常洁媖的语气再甜、再娇,都给人一种冷冷的感觉。她知道她本质上是没有感情的。

可是现在却不同,常希音在常洁媖的眼睛里,真切地看到了浓浓的依恋。

她实在不忍心拒绝对方。

常希音说:“好。”

常洁媖眼眶里含着泪,却笑了出来。她因为这段时间的折磨,整个人都消瘦了不少。但此刻笑靥如花的模样,多少还是让人回忆起从前那个娇嫩的、水灵灵的常家二小姐。

-

常希音走出审讯室的时候,几乎有种虚脱的感觉。

她觉得自己实在是很累,身心俱疲,站都要站不稳。和常洁媖、和袁寻的对话,好像也已经抽干了她自己。

刘警官和另外几名警员,都站在外面等她,甚至还有人很贴心地为她端了杯茶。

他们没时间聊太多,因为这边的公务还没有结束,所以只是匆匆地跟她说了几句,感谢,恭喜,惊讶,就继续回去做自己该做的事。

但她能感受到他们态度微妙的变化。他们现在对她有十足的改观,喊她“常医生”时,也不再是冲她父亲的面子,而是真心实意地尊重和敬佩她。

放在从前,常希音该花点时间去品尝胜利的快乐。

但现在她太累了,她只想找个地方坐下来。

接着,她看到一张自己意料之外的脸。

丁一还在原地等着她。

他仍是衣冠楚楚,相貌堂堂,好似随时能参加一场国际会议,发表万众瞩目的讲话,而与这警局的环境显得格格不入。

常希音问他:“你怎么还没走。”

“我送你回去。”

她摇了摇头:“我要等我妹妹。”

“那我陪你一起等。”

他不由分说地,坐在她身边。

实际上常希音也已经没有力气再去抗拒。她背靠着冷冰冰的墙面,长长吐出一口气,好像身体突然有了支点。

“刚才那些话,你都听到了吗?”她问丁一。

他“嗯”了一声。

常希音:“就这样?”

“你还想听我说什么。”他语气平淡地反问她。

“没什么。”常希音笑了笑,突然觉得自己有些奇怪。

是啊,她想听他说什么?

总不能是什么夸奖,鼓励,你做得真好——好像太肉麻了,不是吗?

再一次,她决定将这些都归结为,她自己只是太累了。太累了,所以才会说胡话,才会语无伦次。

“我睡一会儿。”她捂着嘴打了个哈欠,对丁一说,“待会儿常洁媖出来喊我。”

他们两人靠得很近,座位是挨着的。

但常希音当然不打算碰到他,头往后仰,倚着硬邦邦的墙面,闭上眼睛。

头顶的白炽灯管,在她眼下投下一圈淡淡的阴影,勾勒出常希音秀美的、妩媚的轮廓。

丁一转过头,淡淡地看了她一眼。

“好。”

-

“你现在可以走了,常小姐。”刘警官对常洁媖说。

她如释重负地走了出来,第一时间记挂着姐姐,四下寻找她的踪迹。她说了会留下来等她的,但在常洁媖的人生里,已经经历了太多次失言和欺骗,她对于任何人的承诺,都会患得患失、没有安全感……

她焦急地四处寻找着。

接着,常洁媖看到了令自己无比惊讶的一幕——

姐姐的确信守承诺,没有离开,坐在一个角落里等着自己。

但她睡着了。

她将头靠在丁一肩上,睡得很沉。

而丁一也任她靠着。他高大,沉稳,像一棵平静的树。

这画面安详,温馨。流淌着她难以形容的、美好的情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