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如坐在这里、听到这番话的人是来自某个狗仔小报的记者,或许会变得异常兴奋。
因为这的确是个令人震惊的大新闻。
一位刚刚因为违禁药品而被封杀的当红女明星,还曾经举报过一家地下黑拳馆,拯救了一群孤儿。
八竿子打不着的事。
一听就像电影里演的读书轶闻,竟然是真的?
这背后实在有太多的东西可以挖掘。
比如,梁程媛和这家孤儿院、或是和这家黑拳馆是有什么利益关系,才会做出这样的事。
还是说这背后的确没有任何的利益关系,纯粹只是善心发作?
那她又怎么会知道这家如此偏僻的孤儿院的存在呢?
太多的谜团。
太多的为什么。
常希音在惊讶之余,突然也生出了一种无力感。
还真是哪里都躲不过梁程媛。
因为梁程媛,她和丁一订婚。也是因为梁程媛,她和丁一结婚。
现在,她连来到了这样偏僻的地方,偶然经过的书店,偶然碰到的一群小孩子……竟然还是和梁程媛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好似冥冥之中,有一只看不见的大网将常希音给罩了起来。
线头的每一个终点,都指向同一张千娇百媚、言笑晏晏的脸,女明星的脸,无数个谜语的脸。
常希音突然又想,那么丁一为什么会将自己带到这里来呢?
他现在人在哪里?
这些事、这个地方,又和梁程媛有什么关系?
丁一名义上是要陪她买书,是要送她礼物,其实……会不会根本就是来见梁程媛的?
这想法扰乱了常希音的心。
它们太黑暗,太恐惧,沉甸甸地压着她的胸口。
她惊疑不定地站起身来,却又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做。她在这里人生地不熟的,就算想找丁一,也不知道该去哪里找。更何况,她也不敢找。她害怕自己真的找到了他,他却正在和梁程媛在一起。
到那个时候,她又该何以为继,如此自处呢?
老头本来在一旁,还在盘算着让常希音过来给孩子们当老师的事儿。
见她的神态突然变得如此惊惶,站起来不住地左顾右盼着,不免问道:“丫头,你是怎么了?”
常希音内心的思虑,不足为外人道也。
她只能摆出一副若无其事的神情,问对方:“能不能带我去孤儿院看看?”
见老头露出一些犹豫的神情,常希音又补充道:“我也不想你为难,如果不方便的话,只是在外面看看就好,不必进去了。”
老头想了想,却像是拿定了主意说:“没事,你进去看看也好,见一见你未来的学生。”
他的语气如此肯定,仿佛这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情,简直有点霸道专横。
常希音却知道,他之所以摆出这样的姿态,只是怕自己跑了。
想必给孩子们找老师本就很难,能碰上像她这样的女博士更是难上加难。
但比这更难的是什么?是像老头这样,开了一家书店,几十年如一日地守着这群小孩子们。这么多么大无畏的精神。
常希音心中一软,什么话都没有多说,只是跟着老头往里走。
一路上,老头一直都在跟她做思想工作,明里暗里给她打预防针,暗示那间孤儿院的环境不太好。
常希音自以为自己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
真正看到的时候,却还是被吓到了。
这哪里是孤儿院,说是鬼楼还差不多。
几栋破破旧旧的宿舍,外墙上全是阴暗的爬山虎。操场上尽是枯枝落叶,墙边则堆着灰扑扑的垃圾桶。
冷风一刮。
更让人心中发冷。
分明住着小孩子的地方,应该是最有朝气、最有阳光的地方。
这个孤儿院却只让人想到衰败,颓废和死亡。
老头推开大铁门进去。
铁门吱呀一声响,摇摇晃晃的,好像随时要摔下去。
门口的保安亭里也空荡荡的,一个人都没有,形同虚设。
常希音被老头领着在操场上转了一整圈,却一个小孩子都没有看到。
“人去哪里了?”她好奇地问。
老头见怪不怪地说:“出去玩了呗,你刚也看到了,门口又没有保安,哪里有人能拦住他们。也就是晚上睡觉的时候这些小兔崽子们才会回来。”
常希音心中凄然,忍不住问:“一直是这样吗?”
“怎么可能。”老头摇了摇头,指给她看墙上废弃的电网,和墙根上尖锐的碎玻璃渣。
“以前拳馆还在的时候,都是通电的,这里就跟监狱似的,哪个孩子敢往外跑。”
常希音听得更加凄凉,忍不住叹了口气。
如果说之前她想给这群小孩子当老师,还是无可无不可的事情;现在心中突然就生出了一种责任感了。
她的确想要帮助他们。
而或许,帮助他们不只是有一种办法。
常希音突发奇想,转头问老头:“这里接受捐款吗?”
老头睨她一眼:“怎么,你钱多得没地方花?”
常希音说:“帮忙修一下寝室和操场也好。”
老头却摇了摇头说:“还是算了,你就是捐了钱,这笔钱也不会落到孩子们那里,中途就给人吞了。”
常希音又是一怔,她哪里懂这背后的弯弯绕绕。
老头见她懵懂,就给她多解释了几句。
常希音听着听着,心中更是悲凉。
“那……那这群孩子们,怎么办呢?”她几乎是有些绝望地问。
老头摇了摇头说:“能怎么办,有些人生来命就是不好。”
有些人生来命就是不好。
常希音其实也是相信这一点的。
她痛恨自己被生在了一个不幸福的家庭。
她的父亲是个小人,母亲是个疯子。
唯一爱她的姐姐,也早早地离开了她。
她甚至一度以为自己是这个世界上最不幸的人,没有人能比她更加不幸了。
可是今天,常希音来到了这个孤儿院里。
她才知道,原来世界的黑暗面,在此之前,是从来不曾向她敞开的。
而她面对着这些骇人听闻之事,却也无能为力。
哪怕她学了这么多年的心理学,海外深造,品学兼优,她改变不了自己的命运,也拯救不了这群孩子的命运。
一种巨大的无力感,在这一刻如黑洞般将常希音吞噬。
老头将她心下凄然,表情也栖栖遑遑,到底生出不忍来,叹了口气说:“不然我还是先带你去办公室看看吧,你也跟那边的人聊一聊。”
常希音说“好”。
他们朝宿舍后面绕,走到一栋稍微气派一点、新一点的小楼。
就在这时,迎面几个人从楼里出来。
常希音又怔住。
因为为首之人,正是丁一。
而他旁边,分明还站着一个娇小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