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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老师的第一节课终于结束了。

常希音也没有想过,这节课会进行得如此顺利——或许也是因为,她请了一个足够好的“助教”。

这堂课寓教于乐,其乐融融。

一个多小时过去,孩子们竟然脸上都写满了意犹未尽。

教室里的钟是坏的,孤儿院里也没有下课铃。

没有人知道时间的流速如何。

但这群小孩子平时是最没有耐心的。

现在他们竟然能这么饶有兴致地看着常希音,听她讲话。

这才是最难能可贵的事情。

课程结束时,甚至有不少小朋友的脸上都流露出了依依不舍的眼神。

小悦冲过来,抱住常希音,仰着头问她:“老师,你还会再来吗?”

常希音蹲下腰,语气很温柔地说:“当然会了。”

对方得到了她的承诺,却并没有放下心来,还是直勾勾地望着她:“那您下次是什么来?”

常希音:“下周好不好?”

又问她:“下次课,你想要学什么呢?”

小悦脸上露出有些迷茫的表情:“我不知道……”

她不知道,因为他们从来就没有过老师。

唯一能够传授给他们知识的,只是街坊邻居的电视机,和那个陈旧的书店。

而这个孤儿院,则是如巢穴一般,将他们吞吃在里面。

常希音心头一软,摸了摸小悦的头:“那老师来帮你想,好不好?”

小悦又重重地点了点头,很大声地说:“嗯!只要是老师你教的,我们都想听!”

“老师,您一定要再来哦!”

一直到常希音离开这家孤儿院的时候,她耳边仿佛还萦绕着小悦那银铃般的声音。

他们是多么的害怕和患得患失。

害怕常希音也和其他人一样,只是作秀,拍完了足够的照片就会抛弃他们,转身离开。

要重新再和这群受过伤的孩子们培养信任,绝非一朝一夕的易事。

常希音知道自己任重而道远。

-

她和丁一走出孤儿院的时候,天色已经渐晚。

白日的天气是如此阴沉。

反而到了黄昏,一抹粉色夕阳爬过天空一角。

在这样柔和的光线之下,丁一那向来冷峻锋利的轮廓,也显得温柔了几分。

他低声对常希音说:“你是一个好老师。”

常希音有些惊讶地望着他:“真的吗?”

丁一微微颔首。

“其实这是我第一次给人上课——我是说,正儿八经的那种。”常希音有些不好意思地说。

她学习心理学多年,其中有发展心理学、幼儿心理学等科目,是与儿童成长有关。她也选修过一部分的教育学。也曾经在美国当过助教,给本科生讲题。

但那些感觉好像都不太一样。

在面对这些孩子们的时候,她感受到的,是一种切身的责任感。

她知道她可能影响这些孩子们,她可能改变他们的命运。

那么相应地,她当然也可以毁掉他们。稍微行差踏错,都可能会让一个孩子的人生走入歧途。

这是一种权力。有些人痴迷于拥有权力的感觉,他们喜欢支配他人、为所欲为。

可是常希音却会感到惶恐,沉甸甸的惶恐。因为在权力的另一面,就是责任。

她不知道自己能否承担起这样的责任。

却又很清楚一点,假如她不愿意做这些事,那孩子们的命运,也不会被一双更好的手承托起来。

常希音仰起头,望着那粉色的、瑰丽的夕阳。

她觉得心情舒畅,又有些迷茫。

“其实我不知道我能够教给他们什么。”她对丁一说,“我不可能教他们专业的心理学知识。”

“或许我能给他们的,只有像我给来访者一样的东西。”

“专注,倾听,耐心,还有包容。”

不会因为他们来自孤儿院就看不起他们,先入为主地批判他们。

也不会因为他们犯过错,就觉得他们品性低劣,一辈子都只能站在臭水沟里。

她能给他们的东西,只有尊重。

丁一平静地望着她说:“那就够了。”

“你给了他们尊重,那就足够了。”

他又将这句话重复了一遍,像是在说服常希音,更像是在说服自己。

“那好吧。”常希音小声说,“谢谢你愿意相信我。”

丁一说:“我不是相信你,是我已经用眼睛看到了你的表现,你做得很好。”

“真的很好吗?”

常希音又问了一遍。

她觉得自己有些患得患失,又有些贪得无厌。像那些没有安全感的女人,一遍遍地问丈夫“是否爱自己”。哪怕已经得到了肯定的答案,也还是要再问一遍。

像是在考验对方的耐心,也像是在满足自己的虚荣心。

可是丁一还是很温柔、很确定地说:“真的很好。”

这个季节的夕阳下沉得很快。

他们不过说了片刻的话,那片粉色的火烧云,就已经默默地沉入山脉之中。

天空沉陷出一种沉默的靛蓝色。

天色越来越暗,马上他们就要看不清彼此的脸了。

但常希音依然能看清丁一的眼睛。

她知道他在深深地凝视着自己。

无论她是站在讲台上,还是站在讲台下。

这给她安全感,更甚于语言。

于是她真的变得高兴了起来。

常希音说:“那以后我就真的要做孩子们的老师啦,但是他们只有我也是不行的,还是需要一些通识课的老师来教他们,需要一些更专业领域的人,哦,还要根据他们的年纪和认知水平来划分几个档次——我们在这里建个学校怎么样?‘学校’可能太大了,‘学院’如何呢?”

她兴致勃勃地猜想着。

想法越来越丰富,越来越天马行空。

换做是其他人,敢在丁一面前这样毫无边际地、完全不切实际地胡言乱语,丁一一定会立刻打断对方,冷冰冰地说:“明天先交一份策划案到我邮箱。”

但因为面前的人是常希音,他什么话都没有说。

他只是平静地注视着她,偶尔在她转过头,兴致盎然地询问自己意见的时候,很轻声地说一句:“可以。都可以。”

现在他已经有足够多的钱,可以满足她的一切愿望,一切不切实际的愿望。

可是十年前的他呢?

丁一突然觉得自己被夜色分割成了两半。

一半的他,是成年的,稳重的自己。

而另一半的他,却是那个幼小、阴暗、无助的孩子,永远被关在禁闭室里,找不到出去的路。

他忍不住想,假如自己当年也遇到过像常希音一样的老师,那个被关起来的孩子,人生会不会很不同?

但没有如果。

没有人的人生能够拥有“如果”。

所以他在黑暗中瑀瑀独行。

他挠破了所有的墙,打穿了所有的锁,却还是没有走出过那间狭窄的禁闭室。

直到现在,在他已经根本不相信光的存在的时候。

他突然见到了光。

他一度很迷茫,不知道自己是该追逐这束光,还是熄灭它。

但是多么幸运。

许许多多的巧合,许许多多的偶然,还是让这束光跌进了自己的怀里。

夜色已变得深沉。

丁一却还是温柔地注视着自己的光。

他知道只要有她在他身边,他就永远不会失明,永远不会迷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