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本以为说出这段话会很难。
事实证明其实比她想象中要简单。
只是丁一似乎没有理解她的意思。
他说：“这很容易，我一定会做到。”
常希音轻轻摇了摇头。
丁一说：“你不相信我吗？”
常希音有些强颜欢笑。
她并不是不相信，但是他们之间还夹着一个梁程媛。
但是，正如丁一不愿意在这样气氛美好的时刻，说出任何扫兴的话一样。
她也不想在此时此刻提起梁程媛……或者其他任何人的名字。
她希望这个办公室里，现在，就只有他们彼此。
“说完了。”常希音小声对丁一说。
“就这样吗？没有别的了？”他向她确认。
常希音笑着说：“你还想有什么。”
丁一说：“我以为，你父亲的事……”
“你以为我会让你帮忙吗？”常希音抬起嘴角笑了笑，“不会的。那是我和他之间的事，我会自己解决。”
丁一一向觉得自己欣赏独立的女孩。
但是太独立的女孩儿，好像也会让人心疼。
此刻的常希音，摆出一副强颜欢笑的姿态，就尤其令他感到心疼。
他很想要抱住她，对她说“一切都交给我”。
但他很尊重她的决定，不愿意再干预她。
所以他只能低声说“好”。
常希音很高兴他是这样的反应。
她抱着他的脖子，用脸在他的下颌蹭了蹭，语气含糊地说：“那我们现在不要提那个扫兴的人了好不好。”
丁一不动声色地享受着来自亲爱的妻子难得的撒娇。
“那我们干什么呢？”他声音低沉地问她。
常希音突发奇想：“不如想想今晚吃什么吧！”
丁一的喉结滚了滚，骤然觉得喉咙有些发紧。
他现在想吃的，当然只有……
他默默地抱紧了怀里的常希音。
并不打算说出自己真正的想法。
而只是说：“你决定就好。”
-
晚上吃什么。
自古以来，这都是一个非常严肃、非常值得思考的话题。
尤其是对于一对刚刚确定了关系的男女而言。
丁一问了助理，对方似乎是觉得老板要在老板娘面前不能太掉价，所以义正辞严地推荐了法餐和日料。
丁一不甚满意，又去询问了人工智能助理Erix的意见。
Erix表示自己搜索了全世界最适合情侣（丁一将情侣划掉，更正为夫妻）约会的餐厅。
最后的结果也是法餐和日料。
丁一哭笑不得，只好转头去问常希音：“吃法餐吗？”
常希音耿直地摇头。
“吃日料吗？”
常希音又耿直地摇头。
丁一说：“那你来定。”
常希音想了想，脸上突然露出了有些狡黠的笑容。
她知道他们要去哪里了。
因为常希音希望在丁一面前保持神秘，所以她甚至都没有告诉他目的地，而是让司机直接开车。
然而车才刚刚看到一半，丁一就已经猜出了答案。
常希音立刻露出了很扫兴的表情，说他“好没意思”，又问他是怎么猜到的。
丁一很平静地说：“这条路我很熟，下班路上常常经过。”
前排的司机却露出了非常之惊讶的表情。
他经常给丁总开车。
可是在他的记忆里，他们还从来没有开到过这条路。
自然，丁一是撒谎了。
他之所以会记得如此之清楚，是因为他曾经无数次地，在内心描摹那段路线，重演那段路线。
甚至于，在梦里，他也幻想着自己和常希音有一次重新开始、更好的、更体面的开始。
因为常希音要带他去吃的那家餐厅，正是他们第一次见面相亲的时候去过的那家五星级酒店。
一切都没有变化。
装潢，菜单，天台外的夜景。
常希音翻着菜单，索然无味地说：“之前就记得他们家的菜不怎么好吃，现在居然一点长进都没有。”
丁一镇定地说：“那你还来？”
常希音微微一笑，对他眨了眨眼：“谁来这里是专门吃饭的呢。”
她指了指外面露台：“抽一根？”
丁一深深望着她，突然按着她的手纠正道：“你该对我说，借个火。”
不知为何，常希音的心竟也猛跳了一下。
可能因为她被丁一眼里的炙热所惊到。
那简直比火焰更盛。
也可能因为她其实没有想到，丁一会将他们的这段过去记得如此清楚，比谁都清楚。
但无论如何，丁一已经牵着她的手，走向了露台。
城市的夜景还是一如既往灯火璀璨。
丁一抽出一根烟，低头点上，深吸一口。
常希音以为他会再拿一根烟给自己。
却没有想到，他直接将自己吸了一口的烟递到她唇边。
常希音一边咬住这根烟，一边忍不住取笑他。
“怎么了丁总，这么笑死，连根烟都不肯给？”
丁一望着她的红唇，若有所思，却不说话。
常希音说：“还是你想要间接接吻？那没有必要呀，干嘛这么迂回。”
说着，她就拉着丁一的脖子，迫使对方弯下腰。
在他的唇上印下了一个真正的、浅尝辄止的吻。
而丁一想要深入的那一刻，她立刻将他推开了。
望着对方不满足的眼神，她笑得一脸阳光灿烂，指了指手中的烟说：“抽烟呢，很忙哈。”
丁一居高临下地望着她。
他用大拇指碰了碰自己的嘴唇，像还在回味着什么。
竟然作势就要过来，将她手中的烟给掐灭。
常希音见他黑沉沉目光，就知道对方这次是来真的了。
她顿时有些慌乱，一边喊着“你别过来——”一边转身从露台跑回了餐厅。
迎面撞上一个服务生很有礼貌地说：“女士，抱歉，我们室内不能抽烟。”
她也毫不恋战，立刻就把烟头扔进烟灰缸里。
然后正襟危坐，回到了座位上。
不知丁一在外面耽搁些什么，足足隔了四五分钟，他才坐回来。
一脸“你完了”的眼神盯着常希音。
常希音只好一边喝着茶一边感慨说：“哎，这里不会再有人偷拍，完了再把照片发给我爸爸吧。”
丁一立刻认怂，非常温良恭俭让地说：“对不起。”
常希音笑眯眯地，手肘撑着桌子，身体微微前倾看向丁一说：“哎丁总，你老实说吧，你第一次见到我的时候，我好看吗？”
丁一喉结微微一动，说：“好看。”
“你不觉得我穿得太不良家妇女了？”
“你穿什么都好看。”
常希音嘴角上扬的弧度更大了一些。
“那你送我的那条裙子呢？”
“……也好看。”
“哪个更好看？”常希音不依不饶。
丁一说：“都好看。”
常希音却不允许他这样浑水摸鱼了，态度十分强硬道：“不行，一定得分个高下。”
饶是丁一一身直男，对人类情绪一无所知，也知道现在自己是碰上了送命题，一个答不好今晚这顿饭算是完了。
恰好这时候有服务生上来送前菜。
丁一立刻迫不及待地将菜夹到了常希音的碗里，语气十分乖巧地说：“你吃，多吃点。”
常希音惺惺作态地说：“不能多吃呀，吃多了就穿不上你送我的裙子了。”
丁一立刻说：“我还给你买新的。”
常希音斜他一眼：“真的。”
丁一望着她的眼睛说：“真的。”
真真假假，虚虚实实。
是他们这段关系的最佳写照。
在他们两个人之中，总有一个人在患得患失，总有一个人在缺乏安全感。
他们似乎总是处在一个错位的天平上。
但今夜，一切都回到原点。
常希音希望相信丁一，希望他们之间能够有一个全新的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