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寿愣在原地,一时没有迈步。
他急速地思考回想,想自己刚才是不是听错了,皇上说的应该是“别让他活着到封地”才对。
刚才听到的太不像是从左丘黎口中讲出的命令了,他对于自己不喜之人向来不会手下留情,一贯的做法能给对方留个全尸就已经算是恩赐了。
但是这位贺兰盟殿下……还有他的这位姐姐宁贵妃贺兰兰……
何寿感觉皇上已经很多次任由贵妃娘娘越过他的底线,不知道他自己有没有发觉到。何寿很想开口提醒,但又实在没有那个胆子。
左丘黎见何寿一直在原地未动,语气瞬间不善起来。
“你还愣在那里干什么?”
何寿立刻点头哈腰,觉得还是不要多嘴,保住自己的差事才是正经。
退出去的同时,何寿在心里默想,荣华宫那边他还得上下嘱咐一番,虽是禁足但千万不能亏待了这位贵妃娘娘。
初一一早,贺兰兰还在熟睡中,欢萍欢欢喜喜地跑进寝殿,不顾别的把贺兰兰摇醒。
贺兰兰略带怒气地睁眼,却对上欢萍喜笑颜开的眉眼。
“公主!盟殿下出发了,去永州!”
贺兰兰猛得清醒,一个激灵坐起来。
“你说什么?”
欢萍扶住贺兰兰,笑得开心,“千真万确!皇上下了圣旨,何寿公公去传旨,方才经过荣华宫,告诉刘忠儿的!”
贺兰兰一时不敢相信,左丘黎当真这么痛快?还是又怀着什么别的心思?
就像她之前逃跑那次一样,左丘黎事先明知道她会逃跑却并不戳穿,而是将计就计,由着她一番辛苦挣扎,再在最后关键一刻毫不留情将她之前的所有努力全部捏碎。
如果这次也是这样,左丘黎故意放阿盟出京,再在他去永州的路上动手脚,那阿盟岂不是连性命都难保?
见贺兰兰脸色越来越难看,欢萍轻轻扯了扯她的袖子。
贺兰兰对上欢萍的目光,欢萍从公主的眼中看到了少见的惊恐。
“公主……”
“阿盟有危险了!我要见左丘黎!”贺兰兰一把抓住欢萍的手,激动地说,“让刘忠儿去龙兴宫找何寿,我要见皇上!”
欢萍一脸不解,但知道公主极少出现这种情绪激动反常的时刻,一定是事关紧要,便飞快跑出去找刘忠儿。
贺兰兰在屋内看着窗外飘雪,眼见天色渐暗,但也只能焦急地等待。
今日是初一,白日定然是有朝会宴饮,等到晚上,左丘黎一定会见她。
如此想着,贺兰兰坐到妆台前开始梳妆。
也许一会左丘黎会召她去龙兴宫,也许一会他会直接过来。
寝殿门吱呀一声被打开,贺兰兰拿着脂粉的手一顿,鼓了鼓勇气才回头。
左丘黎头上肩膀上依旧有雪,站在寝殿门口,似喜似怒地看着贺兰兰坐在妆台前的背影。
贺兰兰转身,走到左丘黎面前,二话没说立刻直直跪下。
“陛下,臣妾求您,给阿盟留一条生路!臣妾愿意以后一辈子伺候陛下,只求陛下高抬贵手!”
贺兰兰仰头看着左丘黎,眼神和语气都十分恳切。
左丘黎还未来得及拍掉身上的雪,便看着贺兰兰跪倒在他身前,自以为是地为贺兰盟求情。
“朕如何没有给贺兰盟留活路?”左丘黎冷冷反问。
有些事虽然心里明白,但却不能明着说出来。
贺兰兰眼神闪烁几番,快速思索,抓住左丘黎的手哀求,“京城去永州,一路不仅路程艰险,匪患更是不少,求陛下,求陛下让阿盟暂留京中。”
见左丘黎没有反应,贺兰兰转而道:“求陛下能派兵护卫,让阿盟能平安到达封地。”
左丘黎眼中透出丝丝悲哀,贺兰兰以为他会在路上杀了贺兰盟。
左丘黎的沉默,在贺兰兰眼里反而更像是被她说中了心思后的坚持。
阿盟留在紫光殿,至少保得住性命,还可以图谋来日。可若是这次弄巧成拙,让阿盟丢了性命,她真的不知该如何跟天上的父皇母后交代。
贺兰兰拽住左丘黎的袍角,进而抱住他的腿,姿态前所未有的卑微。
左丘黎心中愤懑悲哀,腿上一用力,挣开了贺兰兰,余力将她甩到地上。
他念着她腹中的孩子,想要试着给她安稳照顾。可是在贺兰兰眼里,他就是一个想要将她姐弟两人赶尽杀绝的刽子手。
他看贺兰兰是天堂花,可贺兰兰看他却是地狱。
贺兰兰趴倒在地上,一时没缓过来,只觉得小腹隐隐抽动,似有痛感。
左丘黎蹲到她身前,捏起贺兰兰的下巴,咬着牙一字字问:“在贵妃心里,朕是什么,杀人不眨眼的刽子手吗?”
贺兰兰脸上满是泪痕,却没有反驳左丘黎的话。
眼前这个人,先逼宫逼死了她的父母,又囚禁她们姐弟俩,一边折磨她获得快乐,一边扣押阿盟威胁于她,还同时对益安百般折辱。
这样的人,不是从地狱走出的刽子手,难道还会是天堂落下的神人吗?
贺兰兰沉默,左丘黎眼中的怒气更甚,随意挥手打翻了屋内一边的花瓶陈设。
破碎的瓷片崩溅满屋,一片贴着左丘黎的脸颊飞过,在他脸上蹭出一道伤口,还有好几片落在了贺兰兰身边。
左丘黎感受到脸颊上温热的湿濡感,毫不在意地伸手抹去血迹。
他捏起一块瓷片,控制着碎裂的尖角缓缓在贺兰兰脖间滑过,“你说,朕若是不真的杀了你们姐弟,岂不是对不起贵妃这番看法,徒担虚名了?”
小腹间的抽痛感越来越甚,贺兰兰忍不住浑身开始发抖。
左丘黎只以为她是被利刃抵住脖颈的恐惧,嘴角勾起一抹嘲笑的弧度。
“贵妃害怕了?”左丘黎轻声在贺兰兰耳边,如同恶魔的低语,“你怕死?还是害怕你死了之后更没人能救你那弟弟,然后他也会被朕一起杀死?”
抽痛变为一阵阵更加强烈的阵痛,贺兰兰紧咬双唇,努力维持着清醒的意识,看着左丘黎在她面前逐渐扭曲的面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