嫦善将喻氏送到她院中,又跟着进去看了一眼。
公爷应该是特意吩咐过,给喻氏的院子离他书房很近,几步就到了,两进的小院子,面前的正厅也不小,摆放的东西都是有些来头的。
喻氏说自己也不懂,也不在乎,只是坐在椅子上看嫦善,想把她留下来。
嫦善知道现在不是好时候,有点舍不得的靠在喻氏身上,“再等等,现在还不行。”
小林氏估计今天之后,会看她更不顺眼,嫦善不能现在回来,让她连着喻氏一起记恨。
喻氏抹抹通红的眼眶,“你别怕,卢家的事,娘一定帮你想办法。”
嫦善摇头,有点迟疑,“娘,公爷对你怎么样?”
话说完,母女两个都安静下来,其实她们心里都清楚。
“没事,我原先也没指望他能对我多好,只是没想到,能冷漠到这种地步,”喻氏摸摸嫦善的脸颊,“今天这事之后,我更看明白了,这府中想活下去,不争是不行的。”
不争,就是被踩在脚下的命。
嫦善听到这话看着喻氏,突然抿唇笑了,眼里还带着点泪花,抱着喻氏小声撒娇,“娘,你不知道,这些天我都吓死了……”
喻氏对这个貌美的幼女一直很疼爱,愣了一下后,赶紧捏捏她脸蛋,“原来在我面前一直都是装的啊?”
嫦善眨眨眼,语气静下来,“大夫人是一定会逼我陪嫁的,现在婚期没多少天了,在那之前,我一定得走。”
“走?”喻氏被吓到,赶紧将她从怀中拉出来,手上的伤口因为用力疼的她皱眉,“你走去哪?只要想办法不嫁不就行了?”
嫦善畏惧齐慈霖,可是这些都不能跟喻氏说,只摇摇头,“哪这么容易,我随口一说。”
因为担心大夫人借此生事,嫦善只坐了一小会,对着喻氏还有她的丫头叮嘱完后,就离开这里回了善堂。
进去前院的时候,翠烟正被按着打,拿长棍的是两个小厮,并不是平常管事的嬷嬷,看出来是下了死手的。
翠烟应该是挣扎过,头发全都散了下来,随着棍子砸下来身子晃动,嘴里还疯癫的念叨着。
“你们不能打死我,不能……朱大管事让我嫁给他儿子,你们……你们打我就是得罪他……”
小林氏看她跟傻了差不多,冷笑一声,转身回了自己房中。
抱扇数着数,打够了之后,有点嫌弃的让人把她拖走,不咸不淡的对着院中人开口。
“你们也都看见了,这就是不忠心的下场,大家以后做事都先想想今天!”
嫦善看着那些血迹,有点发愣,心口一直跳,等那些人把翠烟拖进柴房,才小心的跟了过去。
直到四周没人,只剩里面那个微弱的乞求声的时候,嫦善在那里站了一会,抬手推开了柴房的门。
翠烟喘气都有一下没一下的,看见有人进来,肿的吓人的脸抬起来。
她看清是嫦善,突然不知道哪来的力气,挣扎着要往她那边爬,“你这个畜生!我对你……对你这么好,你算计我……你敢算计我……”
“翠烟姐姐,”嫦善看着这一幕,捏紧了手心的小瓶子,往后退了一小步,“我没算计你,我还给你留了路。”
“要是你回来之后,就装作什么都不知道,朱大只会把这个亏自己吞下去,他不敢去找大夫人闹的。”
嫦善一点点的解释给她听,“而且朱大还会因为这事猜忌林姨娘,怎么还会让你嫁过去?”
可惜翠烟没那么聪明,她被嫦善两句话刺激的只想脱身,想让嫦善去顶锅,去过那种苦日子。
“可你心术不正,不管不顾的跑去诬陷我,你的那些话一出口,以后不但大夫人容不下你,林姨娘更是恨你背叛,你才是真的活不下去了。”
翠烟听到这里,眼睛瞪的跟死鱼一样,嘴唇一个劲的张合,后知后觉的明白过来。
她是让自己选一条路。
可惜,她选错了。
嫦善!她为什么能算计到这一步?
翠烟想说什么,可是她被吓破了胆子,不敢再开口了,眼中渐渐都是畏惧。
嫦善把伤药塞到她掌心,眼眶有些酸涩,“这是你前几天给我的,说是上好的伤药,我还给你,就当扯平了。”
“咱们恩怨两清。”
她看着翠烟死死的攥紧那瓶药,跟拽着最后一根稻草一样。
嫦善强忍自己腿脚发软的感觉,一步步走到门口,离开了柴房。
她站在小花园中,吹了一会凉风,感觉自己大梦初醒。
活了两世,她第一次算计人,竟然是这种感觉。
等站累了顺着小道往回走,没几步的工夫,嫦善一抬头,迎面看见不远处一行人,为首的一身眼熟的官服,朝着书房那边走。
没等她想办法躲开,那人就被拦住了,是个年纪大点的管事嬷嬷。
桑嬷嬷恭敬的行礼,一抬眼却看见齐慈霖下颚绷紧,眼神一点情绪都没有,跟个死人没什么区别。
她跟在他身边很多年,但是每次看见这样的齐慈霖,还是有点惊恐。
“奴婢刚刚看见林姨娘一回来,就在院子里罚人,是不是有什么事?大人脸色也太难看了……”
“嬷嬷想管就管,”齐慈霖已经十分不耐烦了,他整个左半边身子,从左手掌心开始,痛麻到他眼尾轻抖,“我去书房有事。”
说完就越过桑嬷嬷,快步朝那间被十几个奴卫围的死死的书房走去。
这里十分安静。
齐慈霖推门,身后没有一个人敢跟进来,都远远的等在外面。
屋里空荡荡的,只供着一尊玉像。
四周摆了几十个香炉,点的都是最名贵的魂香。
他抬眼看过去,盯着玉像的脸,跟上瘾的人拿到解药一样,表情渐渐变成有点乖戾的平静。
那是他妻子的脸,齐慈霖缓缓走过去,他抬手,触摸那温润的玉感,那张脸陌生又熟悉,好多年没有见过了。
昌善是长这个样子吗?
齐慈霖的这种怀疑,已经在日复一日中逐渐膨胀,他像溺水的人,眼前只能模糊看见一个影子,这种感觉让他失控。
这尊玉像是藏地一位大师,按照他亲手画的像刻出来的。
刻玉时每一下打磨浣刀用的水,都是加了他掌心血的高山雪水。
“心诚,自然能扭转乾坤。”大师言语很模糊,摇头叹息,“你纠缠太深,她魂魄喘不过气,只能被你绑回来。”
齐慈霖想着那些话,缓缓将脸贴在冰凉的玉像上,“入秋了,外面这么冷,怎么还是贪玩,不肯回家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