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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刻钟前,小林氏来过,她垂泪泣涕的,红肿着两个眼圈,头发半披着,说要进去看看齐慈霖。

阴骥自然不会放她进去,充耳不闻这位的哭诉。

卢山一直不松口,旁人两轮连吓带上刑的受完,基本就吐个八九不离十,恨不得连自己老母身家哪里都说出来,只有他,用了各种办法,还真是条汉子,就是嘴硬。

问就是一句话,从未去过别处。

所以昨天夜里齐慈霖回来后,再没用别人,自己进去审。

一整夜,善堂安安静静的,没有一点动静,但阴骥知道,卢山早晚都会说的。

因为还活着几个女眷,其中一个是卢山从书院带回来的一个女童,养大后一直住在卢府,她是个相貌平平的盲女,昨夜里被绑着带进了这屋里面。

卢山被折磨的奄奄一息,但还尚有余力的偶尔怨骂。

起先语气还小,后来见齐慈霖只是在阴暗的房间里坐着,微合着眼一言不发,卢山就逐渐开始发疯,咒骂他无德无行,一人之仇竟敢累及满门,他砸着铁链子。

“你会遭报应的!”

这动静就太吵了,隔壁书房只是寻常屋子,隔不开声音,什么都能听到。

齐慈霖最不愿这四周有声音惊扰,他还刚刚服了那药,神情轻飘飘的十分邪异,他“嘶”一声,“安静。”

卢山不罢休,他咬定齐慈霖至今为止没杀自己,是因为圣上心生不满,所以公府想屈打成招,正要继续扬声,突然听见有推门的声音,没一会有个人很小心的走了进来。

卢山身前有东西挡着,看不见,只能侧耳细听,半晌后来人很小声的问了一句,“这是哪儿?有人吗?”

这熟悉的声音,无异于惊雷。

卢山猛踹了一下前面地上余留的火烬,眼睛都要瞪出来,但还是死死咬着牙,再也没发出一点声响。

盲女看不见东西,但是耳朵很灵,卢山知她有心疾,着急起来生死就在一根线上。

此后,一整夜里,那盲女差不多每隔一个时辰,就试着问一句,语气越来越抖,“有人吗?”

无人回她。

齐慈霖正在捱过一阵惨烈绵长的余痛,他后靠在椅背上,青筋数次突起又隐入颈侧,半晌转了下头看着卢山,后者恨的生生口周溢出血来,有一种狰狞恶心的神态。

看着看着,齐慈霖轻笑了下。

他还能看见这盲女呢,竟然还不满足。

齐慈霖抬手,从身前桌上捡起自己的细刃,在掌中转了两圈,站起身来。

卢山终于撑不住了,那几声轻轻的“有人吗?”,简直在剜他的心,他趴跪在地上,拼命做着口型,“我说,我说……”

那女被打晕带出去了。

卢山躺在地上久久不动,半晌冷笑了两声,“齐慈霖,心里恨死了吧,这么疯,找了这些年,就是不认命,你是不是以为你那妻还没死?”

“都是你的报应,你杀了这么多人,总该有人承业障,不是你,那不就得是你拜过堂的发妻吗?你说你也是狠,贵女你不要,你跑到个穷乡僻壤里找个替死鬼……”

齐慈霖半蹲在他身前,卢山看着他,狞笑,“盲女来了,大约我卢氏也剩不了几个人了,你得意至此,是不是觉着神佛都能斗一斗?刚愎自用!”

齐慈霖缓缓开口,声音嘶哑到难辨人言,“……说。”

卢山一愣,哈哈大笑,“原来你这么痛苦,早知如此,我就该这几年里一月给你写一信,一点点折磨你,岂不痛快!”

“你那个小妻子,不是被火烧死的,毕竟活人在火里会跑,她都见过我们的脸了,怎么能让她跑呢?”

齐慈霖侧脸轻轻的抽动了下。

“她可没有你这么狠,胆小妇人,求人都不敢大声求,跟小鸟大点的动静,先是求说别打她,后来又哀祈说能不能杀了她,她什么都不知道呀。”

“谁会信?那位你十分信任礼待的塾师,你还没找到他吧?我知道他在哪,”卢山察觉到了齐慈霖的异样,心中有种汹涌的快意,轻轻的像毒蛇似的。

“你从公府策马,半刻钟的工夫,从你日日上朝时等候的东仓门,进那座皇城,畅行。东宫所在有太傅太师太保,你大约也知道这三人外,还有个督令的太监,多年从未出宫过,那就是你的塾师,去吧,杀了他。”

“怎样?不敢吧!”卢山浑身都笑的发抖。

“塾师可不信你妻子的胡言乱语,妇人多奸弱,她稍微强点,怎么都不说,被塾师用刀刺穿了掌心,脸上片去了一层肉,浑身抽搐还一直摇头,哭喊不知道,真是贞烈。”

“可看你现在这样,她竟然是真的不知道,”卢山从迷乱的神情中缓出来,露出鄙夷,“你连妻子都骗的一丝不露,真该死。”

齐慈霖此时,冷白脸庞已经和死人无异。

卢山见他如此,只觉着自己死前能看见仇敌如此,真是老天有眼!于是再也不遮拦,在齐慈霖耳边狠狠的又插上一刀。

“她虽然被虐凌到差不多没气了,但也算活着,一把火烧了的时候,她估计还能再死一次!多好啊,死无全尸,天为坟地是墓,魂不安眠,都是你的报应!”

外面天光大亮。

这间屋里那句话之后,再也没了动静,只剩下血气,异常浓重,大约尸山里也就是这味道了。

压不住,太腥了,齐慈霖拿开了香炉盖子,扔了一丸药进去。

手抖了好几下,他缓缓拿到眼前,发现都是血,也不知道是谁的。

他这辈子杀人掘尸,坏事做尽,所有的报应,都落在了一个人身上,刺人的冷意贯穿在他全身的骨头里,麻木到一点都感觉不到痛。

齐慈霖一动不动,此时阴骥在屋外敲了两下门,“大人,小林氏……”

无人回应。

外面大约是察觉什么,很快没了动静,刚刚那个隐约聒噪的声音也消失了。

他安静坐着,日头渐渐升起来,屋里那种馥郁糜烂的气味充斥四周,不知过了多久,阴骥的声音又传进来,这次语气高了些,“大人在里面。”

嫦善推开门,被入眼场景吓了一跳,被一种怪异的香气刺激的忍不住后退两步,半晌才迈步进来,站在门框边上,曲膝,“……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