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晚风萧索，乌云漫天，无星。
王川站在山峰顶，站在黑夜中，但却看到了星光，看到了黎明。
第一次闭关出来后，他不敢再闭关。
修真无岁月，一闭眼一睁眼，就已经是千年，谁知道再闭关之后，又是多久之后？
他心里毫无把握。
况且，地仙境界，已经消耗了他所有的念力。
念力只会聚集在未来，因为能发出念力的人，都是不会把目光放在过去。即使是对过去最耿耿于怀的人，都是祈祷未来能变的更好。
王川眉心神台坚固如铁，感知范围覆盖了小半个南华州。
一千年前，这个南华州还是炎帝的部下，全都是天兵天将。如今除了顶尖的一批境界，大多数仙人已经神力消耗殆尽，有人开始老死。
王川行走在世间，一边观察着各种境界修士不同程度的老化、南华州的变迁。一边与丹田中的小世界一一参照。
这是一种很奇怪的体验，他心想道：
“以我出生为起点，我如今在九千多年前的南华州里，而九千年后的南华州却在身体里。”
忽然他双眼一亮，一丝若有若无的线索涌现在心间。
灵感一闪，便是顿悟。
但就算是天纵之才，也不是每时每刻都能捉住灵感。
“这是什么似曾相识的感觉？”
王川看着前方的一块镜子。
镜子平铺三万里，倒映着天空，秋风袭来，波光淋漓。
他祭出神舟，坐在上面，思索着整个南华州世界与自己的联系。
“我在世界当中，世界也在我心中...”
这种感悟，已经超脱出三维之外，超脱了五行之外。
王川像是捕捉到了什么，但是就是无法总结出来。
他感觉这种大道就在耳边，像是美人在耳垂轻语，已经离得很近，但就是不出来。
他心中很兴奋，但又知道这时候不能过于兴奋，整个人像是禅定了一般静默，用他知道的所有心法一一印证，剥丝抽茧般参悟其中的大道。
载着他的神舟如纸船，随风而动，随暗涌而流。
他进入一种奇妙的参悟状态，他忘记了自己，像是没有了意识，如木头般任由天地摆弄自己。
神舟不知不觉间飘到湖边，他眼睁睁地看着一条大江从远处流淌而来汇入其中，无悲无喜，身上没有一丝法力波动，神舟居然就逆流而上。
他双眼无光，深邃到极致，坐在船头上，任由风吹雨打，任由冷热交加。
时光如尘，欲盖所有。
王川不敢闭关，可不知不觉中还是进入闭关，他忘记了时间，忘记了自己。
但时间却不会放过任何一个人。
他身上的衣服已经破破烂烂，在一个寒风侵袭的晚上，被一阵狂风吹走。
他浓密的黑发垂落到脚跟，下巴的胡须搭在大腿，看上去像是一个黑乎乎的长毛妖兽。
天地已随丝丝侵入的死气而产生大变。
没有了念力加持，仙人们的境界跌落，天仙掉落地仙，地仙掉落人仙，人仙掉落真神，最终化为元婴。
随着第一代天兵天将老去，他们的后代开始有不同的想法了。
新生代自呱呱坠地的那一刻起，死亡便如影随形。
上一代仙兵仙将们觉得这是一种诅咒，自己的后代居然不听话？
新生代也认为这是一种诅咒，他们很快就发现无论如何极尽力量，永远也无法超越老一辈人的境界。
既然按照上一辈的修行方法不对，老老实实无法超越抵达第一代仙兵仙将们崇高的期许，那何须照着上一辈的脚印去走？
这是一个叛逆的时代，也是一个众生万象的时代，更是一个大风大浪的年代。
原本和和气气的南华州，从第一代仙兵仙将开始老去之后，顿时变得尔虞我诈。
天地秩序在演变，人间伦理在剧变。
以往的两军对垒，斗法降妖，均是排兵布阵，把自己的底牌亮出来，然后再进行攻伐。
自从一个南华州出现了一个叫孙兵的人，开创了一套“另辟蹊径”的思路后，整个世界的环境开始变了。
世界在疯狂内卷，比得是谁更狠，谁无下限，只要将对方击杀，便斩草除根。
这便是新的天道...
....
王川感悟良多。
“倘若人不受死气侵蚀，永生不死，那么年月的概念，在人看来就如同丈量的长度一样。”
“但我处于盘古体内，生死相生，福祸相依，永生也只是一时，盘古尸体腐烂，头顶的天空暗黑越来越多，世界在大寂灭，黑暗终归有一天会成为永恒。”
他内视着自己小世界中的众生——那些人是被他带到了仙域，而今又返回了南华州，他们是炎帝无数代之后的后代，他们也跟着自己的祖先们做着一样的事情。
“轮回，永无休止的轮回。”
他突然想到了什么，另一只眼睛浮现了一只月亮。
他已经参悟了战胜了帝俊的方法。
一个他的理论——轮回。
他身上出现了不一样的气息，这是所有人都没有感受过的气息。
正在这时候，天空中下起了黑色的雨水。
是头发，黑亮的头发，女人的头发。
紧接着，一只黑色的巨手从天而降，铺天盖地向他头顶拍下。
与黑手同时出现的，是无为的大惊的怒喝。
“嘭！”
王川化成了血雾，形神俱灭。
一道巨大的魔影显化在天地之间。
帝俊脸色凝重，喃喃道：“他身上有我很不舒服的东西，杀了就杀了。”
无为也紧盯这王川化成的血雾，深吸一口气，面如死灰。
帝俊笑了。
他笑的时候，浓郁的死气从唇齿之间流出，将南华州的山脉染成了纯粹的黑色。
“无为，你以为你布局很妙？你以为在棋盘上偷偷挪动棋子我就会输？”
无为脸色很难看，帝俊刚刚的动作，将南华州这整个棋盘都给掀翻了。
帝俊还欲要继续数落无为，却突然脸色一变。
无为的脸色也变了。
若论世间谁真正的永生，唯有无为与帝俊。
他们超越了时间，他们的双眼都能看到遥远无数可能的未来，能看到永恒的过去，然而现在却同时失明了，只能看到当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