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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此过了几天,荀约渐渐不满。这一天早饭时抱怨道:“哥你真是糊涂了,好好的家里不待着,偏偏跑到这穷乡僻野来受罪,每天吃的是什么饭?荠菜汤,清炒荠菜,荠菜饼子,全是荠菜,把人都吃绿了!我已经十多天没见过肉了!”

荀简笑道:“‘一箪食,一瓢饮,在陋巷,人不堪其忧,回也不改其乐。’古人能如此,我辈为何不能?”

“古人都死了!你知道吗?”荀约顶嘴道。

“噗!”崔慎一口菜汤喷了出来,溅了对面熊烈一身,急忙边擦边道歉。

正说话间,忽听柴门外有人朗声叫道:“敢问,荀文竹先生是住这里吗?”

荀简崔慎对视一眼,荀简点点头,崔慎高声问道:“门外何人?”说着向柴门走去。

只听门外之人说道:“在下琅琊王隐,特来拜访荀先生,敢问荀先生是住这里吗?”

熊烈听到此人声音时,已经想到当年在汉风轩中与谢凤同行的公子,这时听他回答,心道:“果然是他!不知他知不知道二妹的所在。”

荀约轻声道:“啊!他……他是那疯子的兄弟!”

荀简高声道:“原来是王二弟,荀简在此。”说着也站起身来。

崔慎一边开门,一边笑道:“哈哈!琅琊王二,你可识得清河崔二否?”

柴门打开,只见门外一人长身玉立,含笑抱拳道:“原来荀大哥和崔二哥都在,这可真是太好了!小弟有礼了!”说着深深一揖。

“王二弟,你怎么如此客套起来?还‘荀文竹先生’?哈哈!”崔慎取笑道。

王隐直起身来,笑道:“我若说找荀大哥,万一找错了人家,别人岂不以为我是疯子了?”

“哈哈哈,有道理。你们家出一个疯子就够了,不能再多一个。”崔慎大笑。

王隐脸一红,含笑不语。

此时荀简也出门来,施礼道:“王二弟,经年未见,别来无恙?”

王隐再次深施一礼,恭谨道:“多谢荀大哥记挂,小弟微躯颇健。荀大哥这一向可安好?药还在吃么?”神情诚挚,竟似对亲兄长一般。

“嗯,我今年好很多了。”荀简点点头,微笑道,“王二弟请进来说话。”说着做了个“请”的手势。

王隐道:“叨扰了。”他一进门,抬眼看见院中站立一名女子,正面带绯红,痴痴地盯着自己。他不认识荀约,便作了一个揖,道:“叨扰了。”低头不再看她。

荀约眼看此人形貌和王玄有五六分相似,但丝毫没有王玄的狂傲和戏谑之态,只有一身书卷气息,当真是温文尔雅,谦谦如玉。荀约只觉心如鹿撞,不由得看得痴了,王隐向她行礼她也没反应。

熊烈也站起身来,他和王玄交情既深,对王隐自然带着亲近,又见此人态度谦和,更是大生好感,便抱拳道:“王公子你好!”

王隐被荀约看得害羞,便低头看地,此时听见有人打招呼,便抬头抱拳道:“兄台好!”他忽觉眼前之人有几分眼熟,却想不起在何处见过,便向熊烈多看了几眼。

熊烈微笑道:“八年前,咱们在襄北城见过。”

“哦!是你!兄台好记性!我一时竟没想起,失礼,失礼!得罪,得罪!”王隐又抱拳施礼。他为人谦和多礼,乃至于显得有些迂腐。

熊烈心想:“疯兄的兄弟,似乎把他兄长丢掉的礼数都加倍地补回来了。这可真是奇怪,兄弟二人秉性竟如此不同。”

他不擅长客套,便笑道:“王公子客气了。在下有一事想请教。”

“哦?兄台有事问我?”王隐颇感意外,这个只见过一面的男子,有什么事要问自己呢?

“嗯,不知……”

熊烈话还没出口,荀约已经缓过神来,打断道:“你是王玄的弟弟吗?”她这一插话,熊烈后面半句话便咽了回去。

“正是,姑娘认识我大哥?”王隐面带惊喜道。

“岂止认识,前不久差点被他气死!你那个哥哥,可真是个疯子!你……你和他不太一样。”说到后来,荀约声音渐低,竟扭捏起来。

这时荀简道:“二弟,前不久玄兄刚在鄙宅盘桓一月。我还曾和他下了一局棋,唉,不过我输了。”他说这叹息摇头。

“嗯,而我则和他吵了几架,还差点打起来。”崔慎自嘲道,“当然,若真打起来,我也不是他的对手。”

“这……竟有这种事?”王隐又惊又喜,又不可思议,“我大哥已经十四年不曾回家,也不和家中互通音信,没想到竟还和各位好朋友保持交往。这……这可真是想不到。他……他还好吗?”

“好,也不好。”崔慎摇头道,“你最好别见他。”

王隐一愣,问道:“崔二哥这是何意?”

“说他好,是因为他现在活得比咱们所有人都潇洒自在。说他不好,是因为他已经不是十几年前的那个王玄了,你见了他只怕会失望,乃至伤心。”崔慎虽已不再生气,但对王玄终归是大有意见。

“唉,我也曾听闻大哥的一些传言。只是……唉,只盼有机会再见一面。”王隐叹息道。

荀简见他伤感起来,便岔开话题道:“王二弟,你这次前来寻我,是有什么事吗?”

“荀大哥,是这样。”王隐见他问起正事,便正色回答,“我父亲一向和东海王交好,小弟近年也在东海王属下做些杂役。东海王殿下礼贤下士,听闻大才子荀文竹先生降临东海国,便想派人来相请。又唯恐派官差前来有以权势威压之嫌,冲撞了大才子,便派了小弟前来,盖因小弟和大哥有私交之故。”

荀简笑道:“二弟这番话,竟让我颇为感动。这东海王,果真如此体恤民心吗?”

“确是如此。大哥若是不信,可以随小弟前往,亲自鉴察。若是东海王不贤,小弟以身家性命担保,大哥尽可来去自如,决不强留。”

“呵呵,我因躲避战乱,避难来到此处,并无出仕之意。”荀简笑道。

“大哥尽可放宽心。东海王殿下思慕大贤,能与大哥见一面,相谈片刻,已然欣慰。至于是否出仕,全凭大哥心意,不敢强求。”王隐说完,目光诚恳地望着荀简。

“哈哈,王二弟是诚实君子,我自然信得过。”荀简忽然话头一转,道,“来来来,王二弟远来是客,咱们该招待一番。可惜流离之人,物资不丰,只能以粗茶淡饭委屈二弟了。还望二弟不要嫌弃。”

他说到这里,转头向荀约道:“小约,快,去盛一碗菜汤来,再拿一个荠菜饼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