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殿门在此时开启,凤倾禾悠悠踏入,看了眼一旁的蒲团,跪在坚硬的地砖上。
牌位按照秩序摆放,凤倾禾抬眼看着这些陌生的名字,轻吐一口气。
邱贵君并非糊涂之人,否则也爬不上这高位。
或许是昨日当街羞辱凤倾心,作为父君不出这口恶气难以平愤,仗着的不过是她并无父君庇佑。
在这宫中,父凭女贵,可若是父亲本身身居高位,对皇女来说也是不小的助力。
凤倾心年纪轻轻身居高位,把持吏部,和邱氏一脉得盛宠有密切关系。
一开始外面的声音还断断续续,随后便归于宁静。
刚才那场闹剧并未发生,但凤倾禾明白,等她出了这宗正堂才会面对猛烈的风雨。
不多会儿膝盖便传来针扎的疼痛,想要挪动稍微缓解,疼的更甚。
凤倾禾皱着眉,在心里骂了自己一万遍,刚才为何要逞能,一旁的蒲团感觉在向她招手,意志力再薄弱那么一丁点,便要伸手拽过来。
“吾皇万岁万万岁。”
殿外山呼海啸的声音,凤倾禾立马跪直,挺了挺后背。
门吱嘎一声被打开,凤倾禾跪着没动,没去行礼问安,也没有主动开口。
门又被轻轻合上,从呼吸声判断出只有母皇一人。
凤倾禾的鼻子一下就酸了。
就像是孩童对大人闹脾气,断定不会真的同她计较。
“母皇......”
凤倾禾从鼻腔嗫喏了一句,依旧没转身。
“边上不是有蒲团,为何跪在地砖上?”
女帝不似责怪也不似关切的话语回荡在阴森的大殿,凤倾禾立刻回道:
“儿臣知错,明白母皇让儿臣跪在宗正堂的目的,不敢投机取巧。”
“你能想到这一层,朕也不算白罚你。跪着吧,朕在这陪你。”
凤倾禾偷偷抬眼向后瞥了一眼,还是熟悉的母皇,却比平时多了几分慈爱,难道不是来责怪她的?
二人一跪一立,女帝并未让人搬凳子,凤倾禾也不敢再胡乱移动。
身上煎熬的同时,心里又暖和和的。
这种感觉在从前的世界也不曾有过,她一直都知道自己个性慕强。
小的时候希望母亲是个强大的人,给她庇护。
上学时候希望老师严格,为她指引方向。
就连工作了,都希望领导能力出众以外,能为她长远规划。
习惯于仰慕强者,也习惯于依赖别人,却在一次次的失望中逐渐掩藏起这些情绪。
因为她的妈妈遇事只会说家里没钱,你要靠自己出人头地,她的领导除了画大饼,压榨员工,强迫应酬,没有一丝能学到的东西。
逐渐,她不再相信任何人,凡事靠自己。
但是遇上强者依旧会驻足看一会儿,单纯的羡慕。
女帝不论是作为母亲还是统治者,强大的气场是任何女子都无法比拟的。
她便是这世间最强大的人,没有之一。
时辰一到,殿外的宫人便推门而入。
女帝挥着厚重的衣袖抬足而出,吩咐道:
“带六殿下来颐和殿。”
凤倾禾双腿麻木,失去知觉一般,动弹不了,干脆动也不动回了句:
“儿臣明白。”
她伤了颐和殿的邱贵君,这件事不论如何都得有个交代。
方才是一个母亲陪着自己的女儿,接受惩罚,这会儿的母皇还是别人的母亲,别人的妻主。
那点微弱的母女关联,在这复杂的宫中,忽略不计。
颐和殿和君后所在的长春宫分别在凤弦宫的两侧,彰显在宫中的地位。
凤倾禾斜靠在宫人身上,一瘸一拐跟在母皇的龙辇后,要多狼狈有多狼狈。
颐和殿的那位,躺在床上,见女帝来了才搀扶着宫人下地行礼。
“行了,免礼吧。”
女帝自顾坐下,看了门外的凤倾禾一眼,斥道:
“还不进来给邱贵君认错。”
凤倾禾打人的时候还想着,打就打了,老子认罚但绝不认错。
这会儿被母皇呵斥一句,麻木的双腿竟不自觉发软,可真没出息。
“母皇,昨日在兵部门口,是儿臣动手在先,儿臣知错也愿接受惩罚。今日之事,乃邱贵君动手在先,儿臣还手何错之有?”
无理辩三分。
总之不能被动挨打,尤其看到邱贵君那德行,气不打一处来。
“邱贵君,六殿下可否扯谎,今日朕在此,必定为你主持公道。”
邱贵君晃悠着跪在女帝脚边,精致妆容下是岁月带给他无情的褶皱,小声回道:
“臣郎也是护女心切,陛下知道,五殿下可是臣郎的命根子啊,怎能被如此羞辱无动于衷。”
女帝轻哼一声,望着邱贵君说道:
“昨日倾心来报,朕便处置过,难不成你越俎代庖还想替朕做主?”
邱贵君吓得双唇抖动,扶着女帝的双膝回道:
“臣郎不敢,陛下明察。”
“朕的皇女,自会秉公处置,上有国法军纪,下有祖宗家法,后宫不可干涉朝中之事,看来邱贵君的规矩是忘的差不多了。”
女帝掷地有声的斥责邱贵君,明显偏袒凤倾禾,让他拉不脸。
干脆扯着嗓子喊道:
“难不成臣郎这把年纪还要被她白打不成?陛下可要为臣郎做主。”
“你先动手,六殿下还手,两人皆有过错,朕自不会偏袒谁,朕要告诉你的是,在周朝在这宫中,哪怕是皇女出府,也是朕的骨血是凤氏的血脉。谁要动她们一个指头,便是打朕的脸。”
女帝这句话说完,邱贵君彻底瘫在地砖,哭都不敢哭出声。
古往今来,后宫地位高的郎君和皇子皇女,便维持着诡异的和谐。
按照辈分定是君郎们年长,可皇女皇子身上流着的女帝的血,尊贵程度岂是外人能比的。
没有争议便相安无事,邱贵君还是糊涂了。
女帝说了重话,眼看时机差不多了,示意宫人扶起邱贵君,这才对凤倾禾说道:
“向邱贵君认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