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怀辞逃出钰王府,算计之深,犹如一根毒刺扎在凤倾禾心口。
不知哪来的自信,她敢笃定司怀辞这把匕首,绝不会真的刺向自己。
犹如当初对司怀瑾的信任,无端又盲目,好在她运气好,回回都赌赢了。
凤倾禾缓缓放松紧绷的身体,盯着司怀辞的眼睛,戏谑道:
“你同本殿有过肌肤之亲,手上也不知沾过多少鲜血,便不要为难佛祖。”
“不如,本殿带你回周朝。”
“守着你哥过清净日子。”
守护哥哥——
自从周朝归来,司怀辞便知道黎朝被吞并是早晚的事。
周朝女帝不愿百姓再受征战之苦,那女帝退位之后呢?
黎朝这块肥肉,只顾内乱,压根没有对外御敌的本领,早晚会被吞并。
可惜了哥哥,并非死于战乱,而是亲兄弟之手。
“好,六殿下破城之日,便是元之追随殿下回周朝之时。”
“三皇兄他——”
三皇子乃导致司怀瑾惨死的人,司怀辞必定恨之入骨,再怎么说三皇子也与他流着同样血的哥哥,手刃应该是做不到。
凤倾禾见司怀辞答应了跟她回周朝,痛快应道:
“无需你交代,元晦之仇,本殿必定用鲜血祭他。”
司怀辞慢慢收回匕首,摊平在凤倾禾一侧躺着。
似乎再无牵挂,也无需顾虑其他,余生陪伴哥哥,也是不错的选择。
他所谓的布局和野心,不过是想在敌人破城之时,保全自己。
国将不国,他要这高位有何用。
“你当真从未想过要杀了本殿?说不定军心不稳,便不会有接下来的战乱。”
凤倾禾在脖颈摸了摸,并未有鲜血,可被割了一刀的感觉如此真实,这会儿还在隐隐作痛。
司怀辞扭头将手中的匕首刀背对着凤倾禾晃了晃。
“刀背而已,并未留下疤痕,六殿下身体抱恙,元之岂能趁人之危。”
交战之际,两国的皇女和皇子并排躺在帐中,似乎命运就在这一夜悄然发生转变。
司怀辞早已接受黎朝覆灭的事实,他作为黎朝皇子,苟活也不过是念着哥哥的嘱托。
清晨的薄雾打湿了帐篷,凤倾禾掀开门帘,冬山在帐外笔挺的跪着。
昨晚司怀辞假扮成周朝将士独自入营,只有冬山发现异样,被司怀辞敲晕放倒在帐篷外。
等他醒来闯进帐中,六殿下完好无损,尚在休憩。
“还不快滚去打水。”
冬山抬眼看了看,又迅速低下头,这罪在军中不是要被砍头的吗?
“自己记下这一路做的错事,回去了一并交给马管家。”
这回冬山才放心的起身,将事先就打好的水端进来。
凤倾禾裹着盐水的纱布小棒在嘴里胡乱杵着刷牙,三皇子仍在旗杆上挂着,奄奄一息。
“冬山,去喂点粥给三皇子,别饿死了,还有用处。”
今日之战过于凶险,古将军说什么也不肯让凤倾禾一同进城。
“若是破城了,属下会以最快的速度让人来迎接钰王,若是破城失败,钰王率领剩余将士撤回边境。”
最关键的一战,她不敢拿钰王去赌。
凤倾禾扶着古将军起身,坚定说道:
“好,本殿断后,你只管破城,其余的交给本殿处理。”
两人一战一守,进攻有方且保留了退路。
集结完毕后,古将军率领众将士自城外浩浩荡荡出发。
留守的部队守在各个出口,随时等待古将军调遣。
五月六月的天越来越闷热,黎朝城外却仍是漫天的黄沙。
凤倾禾在帐中和冬山下棋,缓解紧张的情绪。
“殿下,有您的书信。”
冬山接过来递给凤倾禾,信件右下角一处明显的记号,乃暗部标识。
沿途有周朝的驿站,比起暗部要慢的多。
关键时候收到暗部的书信,定是出了天大的事。
近日来不安的情绪,再次席卷全身,凤倾禾拆信的手都在颤抖。
冬山接过来,慢慢将火漆打开,拿出里面的信件展开交到凤倾禾手中。
瞬间涌来的巨大悲痛将凤倾禾彻底吞噬,拿着信件的手越来越抖,就连冬山扶住也没办法止住。
凤倾禾的心被利刃一刀一刀剐着,紧接着身体一软倒在地上。
“殿下,殿下——”
耳中蜂鸣一般的响声,她能看到冬山在呼喊,却听不到他的声音。
视线也越来越模糊,将自己屏蔽在悲伤的最中央,麻痹自己,这信里的内容是骗人的。
概不属实,拒不承认。
信中先是报喜,苏侧君和柳棠顺利诞下两位小公子,再是报丧,苏暮和柳棠同时在雷雨夜生产,正君周维春两边来回奔走,不慎被雷劈中的树木砸中。
一尸两命,香消玉殒。
凤倾禾迎来了两个小小生命,却失去了周维春和她们尚未成型的孩子。
随行的军医检查了凤倾禾的外伤,胸前的伤口因近些日子连续赶路,轻微化脓,换了药倒也无碍。
又继续翻看凤倾禾的眼皮,眼珠突出充血,乃气血攻心之相。
冬山不知该如何服侍,他不认识字,不知道信中写了什么让六殿下变成这般。
又怕这封信被其他人看到,便折好藏进自己胸口。
军医去煎药,冬山便不停的呼唤凤倾禾,生怕她再也醒不过来。
“殿下,您别吓唬冬山啊——”
凤倾禾在逃避,她不想面对这突如其来的悲痛,只能裹进厚厚的伪装。
她不想清醒的面对这些,不想去回想两人过去的种种。
他自幼成长在家人无尽宠爱的周府,并且因为是男子,有任何亏待之处。
可当他长大了,有了感情有了婚嫁的牵绊,命运便对他屡下毒手。
早知如此,又何必给他幸福的假象,为何急着娶他入府,为她料理这一府的破事。
还有他们的孩子,都没机会睁眼来这世上走一圈。
维春,终究是本殿连累了你。
若有来生,忘了本殿,好好为自己活一世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