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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8小说网 > 武侠修真 > 木叶青玄 > 第一百三十九章 一只大肥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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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九章 一只大肥鹅

这是“卢索索城”的“圣所”被屠之后的第二个月,“圣堂”和“圣殿”派出的使者全数到齐。

“圣殿”位于南北交界处的“癌陀冥山”,而“圣殿使者”却只比“圣堂使者”晚到了十五天。这不禁令人生疑,他们是否违反戒律,使用了比“步行”更快的方法赶路。人分高下,事有缓急,没有人质问他们,也没有人敢。

新一任“卢索索王”名叫“波茨勒”,是老王的次子,二十多年前长子病死,他成了第一顺位的继承人。

面对使者的质询,“波茨勒”不像父亲那样惶恐。并非他更加勇敢,只因“卢索索家族”已经用一位国王的战死,证明过自己的虔诚。他也没有再次出兵,贸然进犯那片湿地,只命全部王军枕戈待旦,等候“圣殿使者”的决断。

“圣殿使者”入城,依常理来说,第一站会是当地的“圣所”。“圣所新补的神卫”和先一步到达的“圣堂使者”已透过卢索索的情报官,提前知晓了“上使”抵达的时刻,站在“圣所”正前的广场迎候。“波茨勒”也在,明知使者要来,他怎么敢躺在王宫里等候通传?

圣仆、国王、卫兵以及更外层的民众,纷纷仰头望着“黑方”顶端,一个穿纯白色兽皮短裙,身形纤弱,赤足裸臂的蛮女——这就是“圣殿使者”抵达后,看见的第一幕。

看见之前,远远就已听见。听见那决然不属于“沃夫冈伽语”的吟唱:

一只大肥鹅,曲项向天歌。白毛浮绿水,红掌拨清波。

一只大肥鹅,曲项向天歌。白毛浮绿水,红掌拨清波。

一只大肥鹅,曲项向天歌。白毛浮绿水,红掌拨清波……

婉转悠扬,如泣如诉,又透着莫可名状的庄严。比无法听懂的含义更重要的是,她如何将声音传送这么远的距离?

卫兵不敢放箭,未得神卫允肯,谁敢让箭矢落在黑方之上?六名持法锤的“神卫”自内部登上黑方,却在堪堪触碰到女子肌肤前的一瞬,被一股无形的气浪冲倒。起身又上,抡动法锤,仍只重复先前的狼狈。这一切,都被卫兵与民众瞧在眼里,他们感受不到气浪,只看见六名紫袍围拢、抡锤,然后滑稽地后退、跌到,一次一次,反反复复。那身穿兽皮短裙的蛮女一动未动,自始至终用一对雪白的纤足嘲讽着脚下黑方,婷婷而立。

九名“上使”分开人丛,缓缓来到“黑方”近前。他们早已习惯了仰望黑方,却从未这样仰望过站在黑方顶上的妖人。妖人停止吟唱,微微垂下目光,也看向他们。

“放箭。”持法锤合攻蛮女的六人再一次坐倒之后,为首的“上使”木然发令。即使面对无法理解的东西,他的应对依旧透着冷淡与出离。这便是“圣殿使者”的素养。

身后的国王听懂“上使”的指令,正要传达给卫兵,“上使”的光头已和脖颈分离。与紫袍相连,遮蔽头脸的兜帽,此刻宛如一只布袋,包裹着圆溜溜的光头一同滚落。

赤足裸臂的蛮女,眨眼间已到近前。国王出于本能后退、惊叫的当口,九颗来自“圣殿”的光头已全数坠落。紧接着,是“圣堂”的。至于墙顶那六个,她没有杀,也没理会。

妖女斩人头,用的是手!她实在太快,卫兵眼中只见白影红浆,只能凭借她停下后空无一物的手心,推断她没有刀。

妖女杀人时,卫兵不敢动。不论持矛的还是持弓的,都不敢动。神说:杀伤圣仆者,永坠深渊。误伤怎么算?神没说。不救怎么算?神也没说。

妖女停下后,卫兵仍不敢动。因为国王已经失声。他倒退时撞上了一名卫兵,随即被更多的卫兵扶住、挡住。再然后,所有人都呆呆地看着……包括那些没有被杀的,临时从左近调拨来的“圣所神卫”。

“天神…之泪?”短暂又漫长的沉默,让国王找回了他的勇敢。拨开身前卫兵,他站在了女妖对面。

“你们还能得救。不可信奉伪神。”与前先的吟唱相似,震人心魄,却不刺痛耳膜。又与先前的吟唱不同,这两句,是沃夫冈伽语。遣词优雅而缜密,却带着一股奇特口音的…沃夫冈伽语。

语罢,不等国王应对,残影飞身而起。跃过一众卫兵,又踩着卫兵的盔甲跃过目瞪口呆的民众,沿着距“黑方”最近的屋脊,飘然远去。

飘然是真,远去是假。出城后的她,换上没那么做作的俭朴衣衫,趁夜潜回城内,翻出早已藏好的几只布袋。隔日,“卢索索城”各处人流密集的街巷,播撒了成千上万张残损的纸片。每一张残片的内容皆不完整,却隐约讲述着同一个故事。人们熙熙攘攘,往来交互,亢奋而又满怀恐惧地,拼凑出故事的全貌。

九万年前,阳神“罗摩”与雷神“髯蓠”为争夺海神“洛拉玛”的注视,在苍穹之上开启神战。炎阳与雷芒相撞,天壳破碎。外域“魔煞”侵涌而入。

雷、阳的“神魂”为彼此灼伤,无力驭驶“神躯”。海神“洛拉玛”令默海之水倒灌苍穹,以补天缺。

默海降,红土升。天壳未复。

“洛拉玛”令残余海水与红泥相融,滴上自己的眼泪化做“灵石”,再补天缺。

默海又降,红土又升。神泪将穷,天壳未复。

“洛拉玛”自损“神魂”,幻化“浮空水母”以做天阶,将“神躯”带离“海之神域”。

炎阳与雷芒无神驭驶,依循自然之法灼烧“洛拉玛”的“神躯”。

“海神”行至苍穹之顶,以千疮百孔之“神躯”再补天缺。

三神残损,魔煞漫舞,天壳未复。

阳神“罗摩”、雷神“髯蓠”在陨落前的最后一刻,献出“神魂”。

服食下雷、阳二魂,“海神-洛拉玛”化为“天神-洛拉玛”。以至高之权柄,命天壳复原。后左手捧炎阳,右手擎雷电,顷刻将“魔煞”荡尽。

天神入眠,雷阳怒息;海神缺位,波涛狂涌。

补天所余残料:滴入过海神之泪的,幻化成拥有海神容颜的“洛拉玛人”;混融了海水与红泥,未及滴入神泪的,幻化成“女人”;未及滴入神泪,也未及混融海水,只被海神抚摸过的红泥,幻化成“男人”。

补天之水化做云雨,重归默海。百万年后,当天水落尽,红土陆沉。完满吸化雷、阳二魂的“天神”亦将复苏,收回海神之权柄。世间,再无神弃之域。

皆时,“洛拉玛人”的灵魂重归天神怀抱,与天神一起建立“天之国”。“女人”和“男人”的灵魂在深海复苏,助天神建立“海之国”。洛拉玛人、女人、男人,皆为神民,与海天同寿。

沉睡九万年的天神,翻身之即睁眼俯瞰人间。见神民相残,红泥染血。

男人捏造伪神,倒行逆施;

女人信奉伪神,党豺为虐;

洛拉玛人身为万灵之灵,亦彻底遗忘了源初。任凭灵格低于己身的男女,将神的容颜斥贬为“巫”。

再度入眠之即,“天神洛拉玛”降下一滴泪水。

我代替我的眼,注视你们;我代替我的心,怜悯你们;我代替我的手,拯救你们。

…………

出现在王城中的,和出现在湿地沼泽中的,不是同一个女人。那些跟随“老国王”进入沼泽的禁卫们,当然没有全部斩首。宫廷禁卫世袭罔替,刚刚继位的“新王”也没那么多可以依靠的新兵。因此有一小批最核心的禁卫,既见过“黑方”之上穿兽皮短裙的蛮女,也见过水雾之中衣袂飘飘的妖仙。他们中的绝大多数都十分笃定地告诉国王:不是同一个女人。

比照那个真假难分…不,应该是荒谬绝伦的“神话”,其实很容易分辨出哪一个才是所谓的“天神之泪”。毕竟天神的名字…不,应该说“秽经”中所宣称的天神的名字,叫“洛拉玛”。那么…穿兽皮短裙的女人是谁?她站在“圣所”顶端吟唱的那些,又是什么?

那日“黑方”之下,残影没有如第一次那样,屠杀掉所有神卫。她凭借紫袍们的站位与手上的戒指,锁定了属于“圣殿”和“圣堂”的那些。六个用法锤砸她的家伙属于“圣所”,她放过了他们。也可以说,故意留下了他们。

她的目的,不仅止于让更多人“见证”天神的威能。她还想看到——王权与神权的对抗。所以她杀光了位阶更高的那些,只留下“圣所”一级。

后面的事,残影没办法亲眼瞧见。仅从一些外部可以观察到的事实看去,自己恶毒的盘算应该没有完全落空。从各个“要塞”调回王城的守军,在她血洗“上使”后的第二日就开始陆续出城。目标,却不是“湿地沼泽”。

那些边防要塞,当初真的被老王国调离到一兵不剩。他就是要让邻国侵吞,就是要让“上使”们看到,自己为神教付出了什么。邻国们也很配合,先是仅凭佯攻试探,兵不血刃便占领了要塞。知晓真相后,又主动将吃进嘴的东西吐了出去。虽说神教不干预世俗,可这事太极端了,实在不敢用常理揣度。“卢索索王”顷举国之力替神卫复仇,你在后面捅人屁股?

更何况,除非国力太过悬殊,否则拿下“边防要塞”与拿下内腹的“王城”是两回事。老国王是个精明的商人,大账、小账,算得十分明白。只可惜,他无法算出“天神之泪”究竟是什么东西。

“新王”面对的情况,比“老王”复杂太多。信仰一旦动摇,“损益”也就乱了。

若邻国知晓了“圣所”前发生的一切,他们会不会把无人驻守的“要塞”吞掉?

若军队知道我放着“神卫”的事情不管,命他们退守边防,会不会哗变?

“圣堂”和“圣殿”的下一批使者什么时候来?会是怎样的声势?我如何应付?

还有,更重要的:洛拉玛、厄古斯。死后的事…我该怎么下注?

…………

“卢索索王”的信仰只是动摇,尚未崩塌。这样的人,或说人处于这样的心境时,是最软弱的。

他抗不住来自神卫的逼迫,哪怕只是“圣所”的神卫。于是他再度出兵“湿地沼泽”,去清剿迷雾深处的妖邪。

他舍不得“卢索索家族”的基业,哪怕“圣堂”与“圣殿”的使者全数死在自己城中,死在自己眼前。于是他只派出了“战力”与“战意”皆无的“农匠兵”,又给了一千匹“驮马”冒充轻骑。

这一回,连“天神之泪”的虚影也没瞧见。深入迷雾后的第三天,根本不相信自己能赢的数千兵马,自行崩解。原就没有主心骨的队伍,逃散之后也不似王军那般,能够主动聚合、退而不溃。他们是真的各自逃命,为抢夺驮马和物资,互相残杀,死了几百。再然后,这一支队伍就消失了。除了“主将”在亲卫的护送下硬着头皮找国王领罪,没有哪个逃兵会回去“王城”找死。“农匠兵”的家眷本来也多在乡野,只有“王国兵”的妻儿会强制居住在“王城”之内。

“两百八十九人。”沼泽深处,林间营地的小木屋内,首领“欧蕾娅”亲自清点过后,正在向“圣女影”汇报这几日的收获。或者说,捕获。“欧蕾娅”是营地中唯一一个不喊她“圣女”的人。也仅在单独的时候。

全部的捕获,都是影、蛾、雁、烛四个人做的。木青儿不能动,祂是“神之泪”。寒星不碰男兵,她宁可死。于是全部的捕获,都是影、蛾、雁、烛四个人做的。

对鬼蛾而言,这是一次极宝贵的“放风”。动身前,残影警告说:“我会跑慢些,你跟紧了。但凡有一个瞬息,让我听见你落在二十步之外,回去就收拾你!”尽管如此,这仍是一次极宝贵的“放风”。她干得特别卖力。

三十只可以让十个男人把腿伸直了睡觉的,盖着防雨隔层的,宽大而坚固“木笼”,是早已准备好的。“木笼”的门上有铁锁,是残影扮成蓬头垢面的老婆子,护着一个脸孔被环境磨损得比较严重,但又没有明显伤疤的洛拉玛人,去到不同的村落分批买的。

残影找到“洛拉玛人营地”后的第六个月才动身去取“暗水”,第七个月才正式对“神教”下手,她不是在等叶玄攻城,更不是在等少主窃国。木叶家族分割成大、小两片,迄今没有任何联络。

影、青负责神教;尘、叶负责世俗。看似残影这一路比较痛快,飞檐走壁,砍瓜切菜,动辄受人膜拜,出场就是圣女。实际上,残影比叶玄艰难得多。叶玄对抗的,是人;残影对抗的,是人们心底的观念。

叶玄可以犯错,可以重来,不过是人间的小打小闹。残影这边,用中原的古话来说,真正是“一步一重天”。

当初在“木叶谷”的营地中,叶玄曾很认真地想过,是否该让清尘留在残影身边。三人商讨过后,确定了如今的分配。残影与清尘,勉强算是相互欣赏,但彼此不够亲近。她们风格迥异,又多多少少都有些固执。

叶玄和残影,是典型的强臣弱主,他们可以好好相处;公主与青儿,是强主弱臣,她们也能好好相处。叶玄与清尘关系,比和残影之间更加复杂,有点像情人,有点像伙伴,放到“家族”视角下,则是更强的臣和更弱的主。

若是把叶玄拿掉,直接将残影与清尘放在一起,十天半月还好,一年两年、五年十年甚至更久的话,“木叶家族”难保不会从两片碎成三片。叶玄也有私心,既然残影和清尘都觉得分开更好,他便不再坚持。他不想一个人。

六个月的时长,准备铁锁和木笼、开辟山顶的营地,都是重要且耗时但不算困难的工作。其间寒星也稍有贡献,她宁死不碰男人,非到万不得已也拒绝触碰女人,但削石、砍树,捕猎水蟒或貂狐之类,还是愿意做的。残影那条纯白的兽皮短裙,还有纯白的兽皮抹胸,原料就出自她手。性情再怎么孤僻,她终究是个凡人,一直静坐也是受不了的。更何况…浅草生的话本已经埋了。

甄别信奉者,培育传教者。相比于开辟营地,这才是真正重要的事。被“圣女影”认可的传教者,称为“雨露”。

甄别的过程还算简单。“赞颂天神洛拉玛,拔除伪神厄古斯。”敢于大声说出这句话的,就是自己人。只说一次不行,每天早晚要聚集在首领的木屋前,先一起说,再挨个说。

眼下洛拉玛人的营地已有四处:山顶两处,一大一小,不是同一座山;林间两处,一主一副,不是同一片林。这不包括“神之泪”和“圣女”们的居所,如果都算进来,总共就是六处。

“信奉者”和“无信者”分开居住。“无信者”长期住在相对较小的那个“山顶营地”,那里有肉吃,有火种,但下不来。“信奉者”和首领“欧蕾娅”住在一起,也会经常见到“圣女影”。

“信奉者”和“无信者”是残影深思熟虑的考量,也是清尘布局的延伸。不能用“异教徒”或“渎神者”去划定“厄古斯的信徒”。“洛拉玛”必须是一位更温柔、更仁慈的神明,祂必须处处都与“厄古斯”相反。

所有“信奉者”中最虔诚、最狂热的那个,其实是个“无信者”。残影清楚这一点,她不介意。“欧蕾娅”亲眼见证过“神之泪”的威能,但她不接受“力量来自神明”的解释。事到如今,她基本也知道“影”知道这一点。一个造神者,一个渎神者,精诚合作,心照不宣。

她还挺喜欢“影”的。从恐惧,到敬畏,再到依赖,现在有点喜欢。偶尔一个眼神的小小默契,让她觉得“圣女”外壳下的“影”似乎并未将自己视作纯粹的道具,这也让她愈发不信“神泪溅起的尘垢”那套说辞。“影”是个人,不管力量源自何处,她是个人,她有感情。

“影”从没说过她真实的身份和目的,大概永远也不会说。没关系,不会更坏了。

“我是洛拉玛人‘欧蕾娅-温塞格’,这里的王!你们带着弓箭和刀矛入侵此地,是为了杀死我们。如果我们被俘,你们会用比‘杀死’更残忍的手段对待我们。现在,你们成为俘虏。我们理应用对等的严酷予以报偿。”站在木箱堆砌的高台之上,对着三十只木笼发表演说,欧蕾娅感觉这有点滑稽。感受到滑稽,是胜利者的特权,木笼里的男人可没有心情品味这份不协。

“神说:洛拉玛人、女人、男人,皆为神民。神痛惜我们彼此杀戮,因而降下泪水。‘神之泪’予我权柄,不曾要我仁慈。我却知…祂的降临,即是仁慈。

我遵从神明的意志,给你们机会,救赎自己。‘赞颂天神洛拉玛,拔除伪神厄古斯!’高声念诵此句,我赦免你们的罪;毕生奉行此志,百万年后,当天水落尽,红土陆沉,你们的灵魂亦能在‘海之国’复苏。

觉醒吧,被伪神诓骗的心!洗刷吧,被秽念污浊的的魂!神不会抛弃祂的子民,除非…他们自己选择放逐。”

这一段,是欧蕾娅自己写的。残影十分庆幸能得到这样一位助手,或者说,盟友。

一个刻意挑选的,透过木笼缝隙可以被清楚看到的角落中,残影仍维持着那一副兼具狂野与圣洁的蛮女装扮。兽皮短裙,兽皮抹胸,赤足裸臂,通体纯白。她要他们看到,这个大概不是“天神之泪”却又分明沾染了威能的女子,就站在不远的地方,负着双手,默默注视他们。

“赞颂天神…洛拉玛。”稀稀落落,畏畏缩缩的声响,从一只只木笼里钻出。通通只有半句。

欧蕾娅没有进一步逼迫他们,没有强求他们立即做出选择。动摇的情绪在笼中漫延、在笼间漫延。足够了。在这方面,欧蕾娅表现得比残影更有耐心。她训导或诱导别人反叛厄古斯,已经持续了两百多年。残影…才一百多岁。

深夜,笼中的男人被一个个牵引到木屋内、帐篷里,那些被圣女影和欧蕾娅认可的,称为“雨露”的传教者,会无比真诚地与他们“谈心”。

“我知道你很害怕,没关系。你只需要小声说,只需要说一次。就算只有我一个人听见,那也算数。当天水落尽,红土陆沉,每一个洛拉玛人都会回归天神的怀抱。那时,祂会透过我的灵魂,知晓我全部的记忆。祂会看见伪神在你心底种下的恐惧,因为我已经看见;祂会听见你迷途知返的诉说,只要我能听见。

来吧,勇敢一点。

可怜的孩子啊…相信我,你只需要勇敢一次。因为很快你就会发觉,赞颂真神,拔除伪神,根本无需勇敢。

很好,非常好。并没有那么难,对不对?从现在起,我们是一家人了。百万年后,若你在‘海之国’苏醒,请不要忘记‘天之国’的我。”

“好吧,让我给你一些……更难忘的记忆。”

最后一个环节,并不是每一间木屋里都有。这完全取决于“雨露”们自己的心意。有些人渴望受孕,有些则不想。

关于这部分内容,残影犹豫了很久很久。最终她的决定是:作为事后的奖励,可以。但严禁当成筹码来交换!并且,这必须是混乱的,无规律的!严禁只和皮相偏好的人亲近!另附,如果一个男兵皮相过于出挑,则严禁任何形式的身体触碰!当然,“圣女影”不适合谈论这些,这完全是“欧蕾娅”的主意。

屋顶之上,残影暗运起内息,凭借非凡的耳力静静地、用力地听着。坐在身旁的欧蕾娅默默无语,只仰头享受着浓雾中根本无法看到,完全由她自己想象出的月光与星辰。

残影不知道自己做对了没有。她心底隐隐有些不甘,左右为难时…自己决断的依凭,竟仍是源自清尘的方略。既然“神卫”是无卵的,那“雨露”不妨沾染些淫靡。但这淫靡必须是居高临下的,正如天空对湖海的泽被。雷霆雨露,俱是神恩。

所以皮相太好的男人绝不能碰!

“那句话,我也说了。为啥你有,我没有啊?是因为…我心不诚?”当木笼里的男人思索起这个问题,身边那个更脏、更丑的家伙显然更能引发这样的推想。

“无论如何,一个人,只要亵渎过厄古斯一次,他就再也无法笃定‘神殿之门’会对自己敞开。要是厄古斯对面什么也没有,他就只好更加虔诚、更多奉献。但如果…有呢?”听着几十间木屋和十几顶帐篷中此起披伏的声响,残影只好用这样的心语安慰自己。

极偶尔时,她也会觉得庆幸。“神教”不可一世、不留余地的霸蛮与强横,本身就是缺口。正如覆满全身的“金钟罩”,看似没有罩门,实则任何一处,都是罩门。

若在中原,一个更温柔、更仁慈的神明,根本没有立足的余地。更严酷、更专横的也不行。属于神明的位置,就像菜地里的萝卜坑一样,全部都被占满。而这里,只有一个萝卜。它虽然巨大,虽然夺走了泥土中全部的养分……但同时,它可能已有几千年,甚至上万年,没有遇到过别的萝卜了。

“嗯,我当然会去‘海之国’看望你。”到了第四天夜晚,木屋中已开始传出这样的对话。“默海高天,皆为神域,怎么可能永世隔绝呢?‘海神’必须自损神魂,才能幻化出‘浮空水母’以做天阶,对‘天神’而言,那不过是一抬手就能完成的事。我当然会去‘海之国’看望你。前提是,你能‘苏醒’。”

……

“不,没有‘深渊’。神怎么可能允许那样的地方存在?你会用永无止境的酷刑惩罚你的孩子吗?罪孽深重的灵魂会被海水消融,那也是一种‘回归’。只不过…要是你不能‘苏醒’,我就没办法去看望你了。”

……

“哈哈,你还想去‘天之国’?我不知道,如果你得到天神的注视,也许可以?”

一个月后,所有说出了“那句话”的人都被释放。兽皮装扮的“圣女影”亲自将他们引出沼泽,没有蒙眼,只是绕了些路。其实一进一出,是根本记不住的。那些不肯亵渎“厄古斯”的同伴是什么下场?没人知道。

“不要回家。伪神不会放过‘一个月后才从这里走出去’的你们。去远方吧,离开‘卢索索王国’的领地,走得越远越好。”沼泽边缘,圣女影说完这句,飘身而起,染了些许污泥的双足踏着麦浪般的芦苇,隐入烟尘。男人们仰着头,窥见兽皮短裙下的风光,眼中只有敬畏,不敢露半缕亵玩。

湿地深处,一阵狂风吹散了几株尚未熟透的蒲公英。种子凌乱着混入高天,四散远去。不知会在何时何地,绽放出怎样的妖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