顺天府。
卫韵笙白着一张脸，神情恍惚地跌坐在牢房的最角落，目之所及，不是有些泛潮的干草，就是吱吱尖叫的老鼠，一声声的，全都传进了她的耳朵，让她的脸色更为惨败。
时至现在，她要是再看不出封嬷嬷的背叛是早有苗头，那她就是真傻了。
可究竟是为什么呢？
这十年来，卫家待她不薄，她年纪大了，身体不好，自己甚至请过名医专门为她调养身子，她受不了冻，居住的嬷嬷房里都燃有地龙。
可现在她背叛自己了，而且是想把自己往死路上逼，卫韵笙怎能不恨？
“咔哒、哒。”
脚步声从远处传来。
卫韵笙隐隐意识到了来人的身份，眼底不自觉地闪过了一抹惊喜，二话不说，就直奔牢房的大门跑去，果然看到了迎面走来的两道熟悉身影，她大喜，激动道：“小叔！太子表弟！我在这里！”
“笙姐儿？”
卫大人疾步行来，看到卫韵笙惨白的脸和凌乱的秀发，心微微一紧，问：“你受刑了？”
卫韵笙用力摇头，几乎喜极而泣：“小叔、表弟，你们终于来了，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你们不会放弃我的，呜呜，表弟，你相信我，七绝散的事绝对与我无关，我愿意对天发誓，真的！”
卫大人还要说些什么，可一看到萧允懿冷淡的脸色，他刚张开的嘴又闭上了。
他在家中行五，其上有三个哥哥一个姐姐，因着年纪相差太大，他跟四哥关系更好，对二哥家的小侄女，也仅仅算是眼熟，谈不上亲近。
以前他总是听着自家侄女的好名声，就真以为她是个好样儿的，如今听说侄女走上了歧路，他第一反应是不信，等他再缓过劲儿来，又觉得一切皆有可能。
毕竟自己又没跟卫韵笙有过相处，也就不知道她的本性，万一她表现出来的知书达理也全都是伪装呢？
这样想着，卫大人的表情也有些凝重了。
“小叔……”
卫韵笙看着卫大人的脸色，心中不安，忍不住哽咽起来：“小叔，你也不愿意相信我吗？我真的被人陷害了啊！”
“封嬷嬷可有亲人在世？”
萧允懿突然开口，声音平静无波。
封嬷嬷？
卫韵笙怔了一下，隐隐意识到了太子和小叔赶来顺天府的目的，他们不是为了自己而来，而是为了封嬷嬷。
她只失落了一瞬，又打起了精神！
毕竟封嬷嬷的事于她而言，也是横着心里的一根刺，她无论如何，也要知道封嬷嬷为什么要背叛自己！
“她……好像有个侄子？”
卫韵笙想了想，眉头都皱了一下：“我想起来了，她好像和我说过她老家遭过洪水，似乎淹死了不少人，她小侄女失踪了，侄子也受伤了，至今下落不明，其他亲戚，似乎也都没了。”
“靖州？”
萧允懿挑眉：“她户籍在靖州？”
卫韵笙张了张嘴，她记性再好，也不至于记得自己嬷嬷的老家啊，可太子表弟这么问了，她又不能不回，只能绞尽脑汁地想：“对，好像就是靖州，她刚来京城时，靖州腔儿很重，还很喜欢靖州的小吃，这个我有些印象，太子表弟，她的户籍有什么不对吗？”
“她户籍是假的！”
卫大人痛心疾首：“你被骗了！”
卫韵笙心神微震，连声道：“这不可能，小叔，我爹他胆子多小你不知道吗？早在我救下封嬷嬷那年，他就亲自命人前往了靖州，查过了封嬷嬷的街坊旧邻，确定她为人良善、家世清白，才将她留在我的身边，成了我的贴身嬷嬷，她的户籍怎么可能造假！”
这说不通啊！
就算封嬷嬷买通了她的街坊邻居，也不至于一点儿漏洞都没有，不是吗？
“她压根儿就不姓封！也不是个嬷嬷！”卫大人咬牙：“她最多三十出头！”
“不可能！”
卫韵笙尖叫一声：“她的脸——”
“她的脸也是假的！”
卫大人深吸了一口气，说：“太子殿下的人亲自查了，她的脸上戴着的是人皮面具，面具下的脸早就被毁了。”
卫韵笙的脑袋嗡了一声，后知后觉地说：“阴谋、这是针对咱们卫家的阴谋……”
卫大人哪里不明白这个道理，正是因为明白，他才会纳闷，自家不说是与人为善吧，但也绝对没有个血海深仇的旧敌，既然如此，谁能恨他们恨到这种程度呢？
一个十年前就开始布局，想要针对卫家的生死大敌，会从此收手吗？
不会。
可如今敌暗我明，卫大人绞尽脑汁，都不想不出对方的身份，又如何防备啊！
“表弟。”
卫韵笙止不住地流泪：“表弟，你也看到了，封嬷嬷的背后绝对有人，你相信我，我真是无辜的，我从来都没有——”
话没说完，她就见萧允懿的脸色淡了下来，人也没了留下的兴致，她心中一惊，连忙叫人：“表弟！”
卫大人看了看萧允懿，又看了看卫韵笙，重重地叹了一口气：“笙姐儿，之前在傅老夫人的寿宴上，太子殿下他给过你机会。”
但你没有接住。
卫韵笙张了张嘴，颤声说：“我……”
卫大人见她还在隐瞒，心中难免失望，忍不住摇了摇头，道：“你还知道多少关于封嬷嬷的事？”
“我、我不知道了，她整个人都是假的，我怎么会知道她的身份，不过……”卫韵笙顿了一下：“她毁了自己的脸，想来是害怕有人认出她的身份吧？既如此，便是旧识。”
一个曾是朋友的敌人。
卫大人也是这样想的，可听到卫韵笙这里再没有什么有用的消息，他也眉头发紧，暗道事情的棘手。
“罢了。”
他轻叹一声：“封嬷嬷的身份我们还要继续查，最好动用一些江湖势力。”
萧允懿微微颔首，算是点头。
两人同时举步，想要朝牢外走去。
卫韵笙眼睁睁地看着他们走远，心都提到嗓子眼儿，尖声道：“太子表弟！小叔！小叔你不要走了！我求你！我说！我什么都说——”
萧允懿这才停下脚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