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子...你们可别乱说话，这里是京城...”周妍颤抖着声音道。
说李姐姐是起义军的首领，这是把她往火坑里推啊...
孙烟揉了揉自己太阳穴，“你一个小丫头，我们骗你作甚，不过百姓们并不是因此才对常榕女学避之不及的。”
“那...那是为何？”
也对，若朝廷的人真的知道常榕书院与长荣军有联系，这书院不早就被夷为平地了？
“是因为朝廷中颁布了一项名为‘优德’女子的条例，达此条例的女子才是朝廷认证的贤良淑德之女，这条例一发布京中高门大户便开始以此来约束贵女们，条例中有一项便是——不学策论、谋学。”
“这京中谁不知道，常榕书院是唯一教女子策论与谋学的书院...于是，便对常榕书院多方排挤，对我们书院的学生也格外苛刻和针对，后来未免给学生们造成麻烦，我请示了祭酒大人，让姑娘们先回家去了。”
听完孙燃的讲述，周妍大为震惊。
朝廷这些年来暗戳戳的打压了多少回女学？
从撤销女子科举，再到给所有女学进行改制让女学生们只学女德女戒，现在又搬出了什么“优德女子条例”....
这些行径不光是在打压女帝陛下曾经的那些政策，更是在打压大昭所有的女子...
长此以往，女子从小变回被他们规训的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每天只知道在后院里那一亩三分地里斤斤计较，谁还能去与男子争夺外面的大千世界呢？
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盘！
周妍隐隐有些生气，她从前年纪小不知事，总以为所有的女孩子们都和她一样，从小便能想做什么做什么，出门游历大好河山。
可随着她去到的地方越多，见识到的东西越广，越回发现只有自己才是例外的那一个。
其他的女孩子们还受着世俗的压迫与礼教的折磨，在男人们给她们规定的条条框框内挣扎着跳不出来。
她是昭国人，心中对大昭是有归属感的，可她近些日子来，尤其是被周忠不断骚扰以来，夜深人静之时总想着“不如大昭亡了吧，亡了她便不用去和什么亲了”这样的想法。
每当她想到此处总会“呸呸呸”几声，心中升起一阵愧疚，她怎么能这样想呢，她是大昭的子民啊，她脚下的是大昭的土地，怎么能随意生出这样大逆不道的想法，太自私了...
可眼下，她的脑海中又不听使唤了，怒火燃烧，心中那道大逆不道的声音再次响起：“不如完了吧，这样的大昭有什么值得她爱的呢？”
正在此时，只听孙烟轻笑一声，缓缓道：“我爱大昭如同大昭爱女子，小丫头，你心中所想有什么可愧疚的呢？”
我爱大昭，如同大昭爱女子？
周妍脑中的弦忽然“铮”的一声断裂开来，有什么东西拨云见日了...
“周妍，你的事我亦有所耳闻，祭酒大人自从起义之中便甚少来信，寥寥几次都提到让我们照看着你，你这些日子好好在家中待着，莫要出门了，静静等着就是了。”孙燃摸了摸周妍的脑袋。
周妍闻言有些懵，她觉得，孙夫子似乎在暗示些什么...
具体是什么，她不敢说，更不敢想，只能默默点头应下。
浑浑噩噩回到西城的小巷子里，祖母和母亲找不到她还以为她被周忠派人劫走了，心急如焚。
如今看到她完好无损的站在门口，纷纷松了一口气。
“你去哪里了，今时不同往日了，你在京中不许随意乱出门了，知道了吗？”张氏叹了口气，将手放在周妍的肩膀上。
周妍也听话的点了点头，“是，让祖母担心了，阿妍这段日子都不出去了。”
一旁的周夫人一愣，自家顽劣的女儿怎么今日突然转了性子，难道...在外面遇到了什么事？
周夫人心中担忧起来，试着问道：“阿妍，你方才出门可是遇到了什么人？”
周妍摇摇头，随后又点了点头。
“这是什么意思？”周仁不解的问她。
周妍找了一处椅子坐下，半晌才缓缓开口：“我没遇见什么坏人，是我自己去京城常榕书院寻了曾经教过我的孙夫子。”
周妍将孙氏姐妹所说的话一一讲给了家中人听，末了，有些惶然的看向自家祖母，问道：“祖母，你说...长荣军真的回灭亡昭国吗？昭国灭了...我们这些昭国人该何去何从...”
她想了一路都走不出这个牛角尖，说出来向一向睿智的祖母找一个答案。
周家众人听完她的话先是震惊不已，随后张氏才轻轻颔了颔首，道了句：“原来如此。”
张氏叹道：“我早先便看李姑娘气度不凡，所思所想皆有大智慧，没想到竟是如此...”
周家众人不知老太太所指是什么，面面相觑。
张氏慈爱的看向周妍，“阿妍，你还年幼，不懂这世间万事万物本身就是个轮回，没有什么东西能长盛不衰，更没什么是永恒不变的，一种事物诞生之时就是它走向消亡的开始，所有人都是向死而生。”
周妍听着张氏的话，还是有些一知半解。
张氏摇了摇头，“所以，你不必为昭国的灭亡难过，或许一个新的开始能比现在更好呢？”
“昭国亡了以后...我们会怎么样？”周妍问祖母。
“我们还是我们，既然长荣军的首领是李姑娘，那未来一定是好的，你也不必被逼迫嫁给燕国人，常榕书院会开遍昭国每一处领土，还有更多的姑娘会像你一样，做自己喜欢的事，所以阿妍，放平心态。”
张氏一番话周妍虽然听得懵懵懂懂，但心中的躁动不安总算是平缓了下来，她终于能睡一个踏实觉了。
在梦中周妍恍惚梦见了起义军占领统一昭国后的情景，没有尸山血海也没有血腥和杀戮，就像祖母说的那般，是美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