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到底，该怎么办？”
一边给灵应搭手构建唤醒祭坛，苏东一边思考着这个问题。
其实在不久前，他就收到了来自方诺的几个奇异的影像晶石，里面记录着方诺和苏巧的画面。
画面中，苏巧躺在床上，周身神光被方诺缓缓吸走，虽然面色有些憔悴，但已经从神，慢慢转变为了人，甚至在苏醒后还能和方诺说笑两句，看起来完全变回了之前的模样。
多余的话，方诺没有说，仿佛这只是一些在寻常不过的生活片段。
但其中隐含的意思，苏东非常清楚——“我可以毁了她，也可以救活她，但她最终的命运，掌握在你的手上。”
苏东不知道，苏巧师姐那正常的模样究竟是方诺的又一次谎言，还是确实得到了拯救，但他原本坚定的内心的确受到了一些挑战。
不过这时候他还是坚信，面对方诺，一昧妥协换来的只有更残忍的压迫，想要获得真正属于自己和苏师姐的幸福，唯有用自己的双手去争取——哦，他只有一只手了，但这丝毫影响不了他的决心。
当无心受创回来时，苏东还能安慰自己，方诺卑鄙无耻，竟然偷袭，待三位圣母齐至，他必然就要授首！
但紧接着，当三位圣母带着另一位的遗骸仓皇而回时，苏东内心的一根弦终于断了，在他眼中如此强大的圣母组团去打方诺竟然还是打输了！
究竟有什么办法能战胜他？
靠这个唤醒远古圣母的祭坛吗？
苏东不是很了解这个计划，灵应只是简单和他讲了一些，言语中对那位远古圣母的强大极尽推崇。
然而现在，苏东对这个计划已经没有了多少信心，现在的人打不过方诺，唤醒一个老古董就打得过了吗？
他内心的坚持开始动摇，若是圣母们能赢，方诺被铲除，苏巧被解救，那自然是皆大欢喜，但也有可能，神道教的圣母要搞清算，将苏巧作为光明教圣母处死，那时寒光圣母作为主导者已经不在，这些新生的圣母可和他没什么香火情。
若是圣母们输了，方诺君临天下，他亦是无路可逃，最后还是要落入方诺的魔掌之中，到时苏巧对方诺而言没有了用处，或许会被放过一马，也有可能因为自己对方诺的违逆而被迁怒，一同受罚赴死。
苏东再一次体会到了力量不足的困扰，是进亦忧，退亦忧，他的命运就像是大海中的小船，随着疾风骤浪起起伏伏，唯独不在自己的掌握之中！
“只有获得强大的力量，才能真正的主导自己的命运！”
但他现在已经是个半残之人，连突破宗师的希望都很渺茫，在这短短时间内，又该如何获取足以抗衡方诺的力量？
“师侄，在想什么？在害怕吗？别怕，还有我在！”
灵应的声音唤醒了有些走神的苏东，这位脑子时常不太灵光的师伯对苏东撑起笑容：“等布置完祭坛，你就逃吧，逃得越远越好，我会为你拖住方诺的！”
苏东怔怔的看着他，心里的情绪不由翻涌起来。
拖住方诺？这又谈何容易，苏东明白，这位师伯心中也有了死志，寒光为主导唤醒仪式，已经是十死无生，他亦不愿意独活，或许不管寒光她们成功与否，灵应最终的选择都是随她而去。
“既然早晚都是死，不如将力量献给我！”
苏东的脑海间，却蓦然冒出了这么一个想法，这个想法之邪恶，就连他自己都为之震惊。
他惊恐的逃避着继续思考，但是后续的想法却源源不断地冒出来——
“既然我的体质能吸收所有能量，那么这些圣母的能量我一样可以吸取！”
“无名圣母虽然已死，但残骸中仍然有巨大能量留存，我先吸收这个，突破宗师后再向灵应师伯发难......”
“不！不能这样！”
“无心圣母的胸口伤势仍然未好，她就是下一个目标，灵儿既然原谅过我一次，那么再犯一次错她也不会怪我——不，我这是在为她报仇，就是无心杀死了灵儿！”
苏东脑海中无数想法骤然爆发，波涛汹涌之间将那些隐藏在心底最阴暗，最邪恶的念头卷出来，抛到最显眼的那个位置。
他从来没有想过，原来一个人的心思竟然能这么幽暗！
“吸收掉她们三人后，无思和无念圣母也不是问题，最后再来解决寒光圣母，吸收掉她们的能量，我绝对能成为大宗师！”
“成为大宗师有什么用，五个都打不过方诺一个，难道我一个人就是他的对手？”
虽然是在斥责，但苏东没有发现，自己已经开始代入那个未来。
“大宗师之间，亦有差距！凭借我的体质，未尝不能以伤换伤，创造出一个绝杀的机会！况且还有那远古圣母的遗蜕，若真如她们所说的那么强大，说不定能助我在大宗师的路上前进一大步，届时再对付方诺绝对不是问题！”
砰砰砰！
苏东的心跳微微加快了，他舔了舔发干的嘴唇，一时间竟没有了反驳的话语，沉默了一会，才对心中的那个魔念反驳道：
“这样是不对的。”
魔念冷笑一声，道：“这才是正确的道路，你既不想放弃苏巧师姐，又不想将自己的命运假托与他人之手，若想在短时间内强大自己，唯有这条路可以走，这也是你最后的机会！”
“正确的，道路......”
苏东有些迷茫，他想到了方诺，若是这个人来面对此刻的选择，应该会毫不犹豫的实行这个计划吧，但苏巧对他的谆谆教诲也回响在他的耳边：
“小东，君子有所为，有所不为。我知道林家那些人经常欺负你，现在有了方师兄为你撑腰，你大可以去报复他们，将他们对伱做的事情加倍奉还回去，但你要记住，不要将怒火抛向无辜者，我不希望你变成和他们一样的人......”
方诺让他懂得残忍，苏巧却让他学会善良，或许是因为夹在这善恶两方之间成长起来，苏东时常会陷入纠结之中。
两种截然相反的观念在他脑海中冲突，让他每次在做善恶的抉择时都会异常痛苦。
“你还在犹豫什么啊！快听我的话，难道我还会害你吗！你我本就一体，一荣俱荣，一损俱损！难道你不想救苏巧师姐了吗！她对你那么好，你就忍心放弃她？！”
魔念急促的声音在脑海响起，将苏东惊醒，恰在此时，灵应让他去将无名圣母的残骸摆在不同的位置上，做最后的准备。
捧着无名圣母的头颅，感受到其中蕴含的强大能量，苏东承认，他确实心动了。
“快点，快点！只要手指稍微伸进去一点！”
脑海中魔念的声音不断回荡，苏东——
并没有做什么。
他规规矩矩的将无名圣母的头颅摆好，还对她施了一礼，以示敬重。
“你在干什么！蠢货！你知道你错过了什么吗！”
魔念的声音尖锐刺耳，气急败坏。
苏东却是已经恢复了平静，在心中默念道：“你不是我，你只是我的心魔。名叫力量，向往强大，崇尚方诺的心魔。”
“你给我谋划的未来确实很美好，却丝毫不提其中蕴含的危险，什么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不过是骗人的鬼话，你不过是在蛊惑我自取灭亡罢了。”
“寒光圣母并不信任我，虽然因为灵应师伯的关系，将我庇护在此，但她始终对我有所戒备，若我刚才动手，恐怕已经成为了一具尸骸......”
“......我可以帮你遮掩，你也知道，我乃心魔，心魔手段之奥妙，你无法想象。”
魔念也平静下来，仿佛之前的疯狂和气急败坏都是假象。
“呵，若你能帮我掩盖住动手的迹象，那我更不敢动手了，你一个心魔，借助我身体产生的杂念，竟然能做到我也做不到的事情，那到底谁是主？谁是次？还是说，你根本就不是我的心魔，你是伪装成我心魔的方诺！”
苏东冷喝道，他已经彻底冷静下来，敏锐的洞察出了其中的蹊跷。
那魔念的声音变化，变成了一个苏东无比耳熟的声音：“不错，徒儿，你真是长进了太多！心变得硬了，也有了自己的坚持，若是我一开始就遇到这样的你，或许你活不到现在。”
“方诺！果然是你！”
苏东咬牙，他明明早就请寒光圣母出手，为他清除了方诺在他身上留下的各种暗手，没想到竟然还有残余！
“可惜了，若是你能同意我的计划，我也不必费这许多功夫。”
“我再也不会向你屈服了，方诺！”
“令人欣赏的勇气，但只是无谓的挣扎！尽管去逃吧，留给你们的时间不多了~”随着一声轻笑，方诺在苏东心中的声音渐渐隐去。
虽然苏东内心经历过一次巨大的变革，但在外界其实只是短短几瞬，当他回过神来后，连忙与圣母们说起此事，寒光圣母眉头微皱，却并不慌乱，仪式已经开始，无论如何也不能停下，这是他们最后的希望！
祭坛上，四道白光围绕着一抹蓝光灌注进祭坛中央，伴随着源自上古的祭言，一个温暖、博大，仿佛包容天地的强大意志似乎正在苏醒——
轰！
一道致命的蓝色光柱猛然轰向山谷，定位的终点正是站在祭坛旁边的苏东！
而这道光柱的体积已经远远超出了苏东，将祭坛也包裹在内！
灵应的神经从一开始就已经紧绷起来，此时反应迅速，立马就显化神像，包裹己身，挡在祭坛身前——但这只是徒劳，蓝色光柱就像融化黄油的热刀，将他轻松贯穿，去势不止，直接将祭坛轰了个粉碎！
山谷间，似乎响起一声温柔的叹息，那股强大的意志又渐渐沉睡下去。
寒光和另外三位圣母被强行打断唤醒仪式，皆是受到了重创，寒光圣母被蓝色光柱一轰，虽然威力已经减弱了许多，但仍然是被击倒在地，喉间一口鲜血没有止住，吐在地上。
她神色苍白，目光灰暗：“一切，都结束了。”
这处隐秘的山谷在蓝光的横扫洗礼下，已经被夷为平地，四位圣母已经逃了三个，无心、无思和无念身为圣母，并没有太多畏惧的情绪，但也有求生的本能，情知不敌，自然不会在这待着等死。
寒光圣母却没有跑，刚才她正面承受了蓝光的冲击，挡下了绝大部分威力，在加上之前的伤势，中断仪式的伤势，此刻的状态已经极糟糕。
她一只手抱着几近支离破碎，只有一息尚存的灵应坐在地上，两人的手紧紧握在一起，似乎在享受这最后的温存时光。
而在受击最中心的苏东竟然没有死，反而全身能量勃发，气势达到了一个新的顶峰——在危机关头，他全力施展了自己的通幽溟合体，尽力将这蓝光中蕴含的能量吸收，奇迹般的在这股冲击中活了下来，不过现在也是属于被撑坏了肚子，倒在地上动弹不得。
没过多久，当方诺来到这处废墟中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副场面。
他站在寒光圣母面前，俯视着这个世界最强的女人，淡淡道：
“寒光，你输了。”
寒光圣母并不看他，也不答话，似乎已经平静的接受了自己的命运，但她怀中的灵应却挣扎着看向方诺，看向那个熟悉又陌生的脸：
“为什么......为什么这样做？”
听到灵应的问话，看到他现在的样子，方诺摇摇头，道：“灵应师兄，我很抱歉，之前和你聊得很愉快，本不想对你如何的，但谁让你一定要掺和进来呢。至于为什么？”
方诺笑道：“强大自己，又需要什么理由呢？”
“我问的是......为什么，要帮助异界的人？！你明明是一个那么好的掌门人！”
谈到这个，在大局已定的情况下，方诺也不介意多说两句，他随手从地面凝聚起一座石桌和几张石椅，不知从哪里掏出来一副茶具，将寒光圣母、灵应还有躺在一边，想尽量降低自己存在感的苏东按到座椅上，自顾自的开始沏茶：
“这就是一个，很长很长的故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