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清歌记得很清楚，那是一年冬天，A市大学生辩论赛的初赛，明明礼堂的暖气开得很足，只穿正装的楚清歌，还是被这辩论赛的大场面吓得牙齿都在打战。
裴景安踏入礼堂大门的那一刻，不说别的学校的参赛队伍，就连A大自己的辩论队队员也倒吸了一口凉气——裴景安除了自己参赛，从来没有出现在别的辩论赛赛场上。
“裴……学长……”带队的是新晋的学生会主席，一个大三的男生，瞧见裴景安，急忙迎上去，把他引到A大辩论队的候场区。
“学长今天怎么有时间过来？”
裴景安淡然地扫视了把他围在中间的一圈学弟学妹，“来中院立案，顺便过来看看你们。”
“哦……那学长待会要看比赛嘛？下一场就该我们上场了。”
裴景安抬腕看表，“嗯，上午工作不是很多。”
“好耶！有学长在，就不怕评委压分了。”
“就是就是，咱们学校每年都是冠军，感觉那些个评委，一个个都卯着劲地想要挑我们的毛病。”
欢呼逐渐高调，学生会主席急忙抬手往下压了压，“小声点，知道我们被盯着还这么张扬？上了场之后要拿出最好的状态，必须让对手输得心服口服。”
“放心吧学长，”和楚清歌同级的队友打了个响指，“对面是m大，我看过他们前面几年的比赛，水平一般般，这样的前辈辩手怎么可能带出优秀的后辈。”
“你小子别给我打嘴炮，”学生会主席拍了他后背一巴掌，“学长的荣誉那是学长的，跟你们可没关系。咱们学校已经连续五年夺冠了，要是今天初赛就被淘汰了……”
他语带威胁，听起来是在怼那个打嘴炮的男生，实则目光似有若无，落在楚清歌身上。
楚清歌是所有人眼中，队伍唯一的薄弱点。
楚清歌捏紧了手卡，佯装没有注意到大家不信任的目光。
台上主席的声音传来，“接下来，让我们有请正方A大代表队，和反方L大代表队上台，为我们一论究竟。”
客套的掌声中，两队分别从舞台的两边上场。那天的题目是什么，时隔多年，楚清歌已经忘记了，只记得全程尽自己最大的可能，把声音稳下来。
那场比赛几乎没有什么悬念，后半场，楚清歌他们几乎把对手按在地上摩擦。
观点的输出是需要时间的，而辩论赛是计时的，辩手们必须把握每一秒，尽可能将自己想说的话用最简洁的语言表达出来。
对手的时间很快被他们消磨殆尽，剩余的时间成了楚清歌这一队的solo秀。
饶是如此，等比赛结束了，评委点评打分，楚清歌坐在原位，收拾桌面上的笔记和资料的手指还是颤抖的。
身边的一辩在碎碎念，“千万不能输千万不能输千万不能输……”
台下的A大学生会主席和其他随行而来的人员，也都焦灼地从观众席后排探头，想要窥探评委们的打分表。
只有裴景安依旧一张脸古井无波，目光波澜不惊地落在楚清歌身上。
楚清歌大概是还没从方才和人对抗的状态下抽离，竟然没躲开他的视线。四目相对，视线在半空中胶着起来。
评委宣布A大辩论队获胜的那一刻，楚清歌甚至没有反应过来，就被身边坐着的队友握住了手，小声欢呼。
A大随行人员也都面露喜色，以裴景安为首，从观众席走来。
楚清歌随队伍一起起身致意，还没来得及坐下，阴影就笼罩在她面前。
裴景安的声音冷冷清清，“做得很好，继续加油。”
撂下这句话，裴景安就匆匆离去。
后来的一切似乎发展得顺理成章。
每一届的辩手都有一个专门的交流群，方便大家不在一处时，可以随时随地在群里发起头脑风暴。几位教练和学校的学生会主席也在其中。
楚清歌点开右上角的三个小点，看见一堆类似“xx级xx法学xxx”的群备注里，只有一个备注分外简洁又显眼——
“裴景安”。
楚清歌踯躅了半天，还是鼓起勇气，点了“添加好友”。
请求理由上除了系统自带的“A大xx届辩论队楚清歌”之外，什么都没写。
点完之后，楚清歌背后都在冒冷气。
一个小时过去。
两个小时过去。
……
对面毫无反应。
楚清歌开始自我怀疑，她是不是应该在申请添加好友的时候，附上自己的理由，比如“想向学长请教一些辩论题目应该怎样破题”之类的？
可是现在再重新申请一遍，会不会显得自己很蠢？好像自己在急不可耐地催人家通过似地？两次添加如果都不通过，岂不是很没有面子？
楚清歌心烦意乱，面前的刑法学笔记，上面的字符都在乱跳，一个字也没进脑子。
终于忍不住给学生会主席——比楚清歌大两届的学长，周子成，发了个消息。
“学长，”楚清歌很客气，“我刚刚加了裴学长。”
但他没回复，我是不是应该写上理由，还是……
后面的字还没打完，周子成给她发来了六个点，“……”
楚清歌：“……”她说错什么了吗？
周子成的语音电话拨过来。这一次的大获全胜，周子成对楚清歌的印象有所改观，语气也缓和了不少，“那什么，裴学长一般不加人的。我也是因为接手了学生会，工作交接项目比较多，才加上了他的微信。”
“你要是有什么辩论方面的问题，直接在群里问就好了。群里不是还有几个学长学姐嘛，虽然没有裴学长那么出名，但是原来也都是裴学长的队友。”
“浅显层面的，那几个学长学姐就给你解决了。要是还有深层次的没有挖到，裴学长看见会在群里说的。或者什么时候他去线下开会，也会面对面指导的。”
周子成说得很委婉，基本意思却很清楚了——
楚清歌这种小菜鸟，实在不是大佬会浪费时间来特别栽培的对象。但是不要灰心，因为大佬对绝大部分人都是这样，大佬没有针对你的意思。
楚清歌轻声应了，挂了电话，心里压力小了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