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半是玩笑半是认真。
但是不可否认，裴景安能感觉到自己多多少少也对蛇毒有些不良反应。
几番叮咛，告诉楚清歌不要随便听信别人的话，有什么事情一定等他回来以后再做决断，裴景安快步离开了病房。
查房的小护士跟楚清歌差不多岁数，核对完信息后，勾画着病人信息本上的框框，跟楚清歌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那是你男朋友？”
“啊？”楚清歌反应过来以后，有点不好意思，“有这么明显吗？”
“可太明显了，”小护士瞅了她一眼，把板板挂回病床床头，“昨天来医院就他最紧张，跑前跑后的，你进去检查之后就他一直在门口守着，寸步不离。啧，这样的男的，现在属实不多，好好珍惜。”
一番话说得楚清歌耳朵发热。
从没想过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裴景安居然有一天会被人用“慌张”这个词来形容，而这份慌张居然还是因为她。
小警察也在旁边搭腔，“就是，我们先带你去的乡镇卫生所，里面的医生说你这个伤很严重，都让他做好心理准备了，我看裴律师当时人都愣住了……”
围观了全过程的小警察，用他略显贫瘠的词汇，向楚清歌描述了她失去意识之后的几个小时里，裴景安是什么样的状态。
所以裴景安回到病房以后，面对的就是一个乖乖巧巧的楚清歌。
“我是不是又给你添麻烦了？”楚清歌抱膝坐在床上，乌溜溜的大眼睛瞧着裴景安。
裴景安整理袖口的动作顿了一下，坐在旁边的藤椅上，“又？”
“上次是在法院门口。”楚清歌提醒，“刘坤妈妈拿刀的那次。”
“……”裴景安隐约还有些印象，“工伤而已，都很正常。”
楚清歌被这句话安慰到，“那你的检查结果呢？”
“没什么大事……”
裴景安后面的话被小跑进来的小警察打断，小警察喘着粗气，“裴律师……张蓉，张蓉开口了！”
一句话把正在废话文学的两个人拉回了正题。
楚清歌当即办理了出院，警车等在医院外，力求让两个病号能少走就少走，能多快赶到就多快赶到。
回去的路上，楚清歌大致了解了现在的情况，孩子的确是张蓉挖走的，却没有像他们设想的一样，拿孩子的遗骨配了阴婚。
张蓉从回到村子里就孤身一人，老伴很早之前就去世了，儿女也不在身边，加上因为自己的疏忽害死了自己的孙女，心理压力极重的情况下，开始迷信鬼神。
也不知道平时跟什么人联系，但是从那以后张蓉变得鬼鬼祟祟的，初时村民还愿意跟她聊聊天，后来受不了她的那套鬼神论调，也不跟她来往。
于是张蓉彻底投身于她所信奉的神鬼“事业”当中，也结识了所谓的“大师”。
“大师”成了张蓉唯一能够交流的人，某种意义上来说，也成了深陷自责和内疚情绪中无法脱身的张蓉的唯一寄托。
所以有一天，张蓉听到“大师”说，她身边有鬼魅缠身，是个小女孩的魂魄流连不散，不愿意往生投胎的时候，张蓉一下就被唬住了。
张蓉开始跟着“大师”给自己“不愿往生”的孙女作法，希望孩子能有个好去处，最好能重新投胎过来，让家人重新好好照看她一回。
作法作了几次，也没什么作用，“大师”对张蓉说，孩子的冤魂不但没散，反而缠得更紧了，怀疑是不是家里的坟地风水不好，有什么东西牵绊着孩子离去的脚步。
张蓉想想，说是不是坟地离家太近，孩子恋家，不愿意走。
“大师”抚掌而笑，说就是这个原因，得给孩子找个离家远的地方，找个有灵气的地方，重新埋了。一来孩子看不见家，就不会恋家，二来有了灵气，能渡孩子下辈子投个好人家，过上好日子。
荒诞无稽的说法，但对于常年生活在愧疚自责之下的张蓉来说，像是溺水的人能抓住的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张蓉信了。
离家远，还要有灵气。
很容易就想到了那棵“神树”。
张蓉带着“大师”来到神树下，“大师”几经作法，终于划定了一块“风水宝地”，让张蓉趁着夜黑风高的时候，把孩子的遗骨从原来的坟墓里迁出来。
埋到树下后，张蓉去扫墓便不能像在屋后扫墓那样频繁了，也因此给了那个“大师”可乘之机，将孩子的遗骨再次挖走。
“我们现在就是要让张蓉带我们去找那个大师。”小警察坐在副驾驶上，给现场的同事发微信，“如果不出意外的话，那十几个坟墓应该都是那伙人干的。张蓉如果配合，她年纪也这么大了，我们可以看在她帮我们找到同案犯的立功表现上，考虑对她定罪但免刑，就不用坐牢了。”
“你们查到其他的十几个坟墓也是张蓉盗掘的了？”楚清歌问。
“啥？”小警察正在打字，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楚律师的意思是，你们如果只能证明张蓉孙女的坟墓是张蓉挖掘的，而其他的十几个坟墓的挖掘和张蓉没有关系的话，那么张蓉出于‘想让孙女有个更好的去处’的想法，给孩子换个地方埋葬，是不是构成‘侮辱尸体罪’中的‘侮辱’，还有待辩论。”
裴景安靠在警车后排的靠背上，闭目养神，眼睛都没睁开，解释道，“所以先不用说对她定罪免刑，说不定你们最后连罪都定不了。”
“不是，裴律师，你这就不厚道了。”小警察嘴角撇下来。
裴景安一笑，不愿在这种时候跟别人争一时的口舌之快。
也拉住了楚清歌，不让她再和小警察理论。
张蓉已经带着其他人去找那个所谓的“大师”，因此警车也直接驶向了张蓉所说的目的地。
待到了那里，赶来看热闹的人群已经将那块地方围得里三层外三层。
拨开人群，楚清歌还没看清楚眼前的情况，张蓉突然从旁边窜出来，跪在楚清歌脚边：“楚律师，我对不起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