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听起来的确不是什么大事，但只有在这一行的人才明白，带一个实习生不是张口就来的事情。
带教律师要承担实习律师可能给自己带来的法律风险，实习律师的执业疏忽连带着带教律师一起倒霉的事件屡见不鲜。
裴景安不是个喜欢轻易招惹风险的人。
“怎么让你办这么一件小事，你还吞吞吐吐的？你带楚清歌的时候我看你爽快得很。我现在也没让你不带楚清歌，让你一并带上妍妍，你看你为难的样子！”裴母愤愤道。
谨记医生的嘱托，裴景安深呼吸了两下，稳住情绪，说：“这件事情，我回去跟季老师他们商量商量。”
“怎么还要跟他们商量？”
“我是律所的高级合伙人，我的决策关系到高层的风险战略。苏妍的毕业时间比楚清歌要长，在校成绩也没有楚清歌那么出色，所以究竟能不能带，还要看高层的共同决定。”
“哪有这么麻烦……”
“事务所的流程比您想的要复杂得多，涉及到利益往来，还是慎重的好。”裴景安阻断了裴母接下来的念叨，加了一句，“如果您不希望看我直接被踢出合伙人的话。”
话说到这个份儿上，已经是很严重的了。
纵然裴母不甘心，也只能道：“哦……”
裴母被唬住了。
只是这样的话，唬得了外行，却瞒不住苏妍。
苏妍的眼神黯了黯，嘴角的笑容淡了下来。
裴母只当她是心急，拍着她的后背，安慰道：“没事的妍妍，我们妍妍这么优秀，怎么会通不过高层的考核呢？好饭不怕晚，只要最后是景安带你，以后不愁发展不起来……”
苏妍笑得很勉强，“阿姨说的是……”
“那行了，我准备睡一会，下午化疗。你们两个要是没事，就去超市帮我买点日常用品，单子我放在那个柜子上了。”一直想要达成的目的今天达成了，裴母心情大好，挥手赶人。
单子上的东西都不是急用的，甚至说，都不是在医院里一时半会用得上的。
比如电饭煲，比如浴巾，等等等等。
裴母的目的格外明显——就是要制造机会，让裴景安和苏妍独处。
裴景安捏着那张字条，转头望向病床上的母亲。
裴母已经背对着他，蒙头睡下，一副天王老子来都不可能把她叫醒的装睡架势。
“阿姨要买什么？”苏妍凑过来，对裴母的目的倒是不疑有他，“这些东西还跨了好几个分区，我们可能得去大一点的商超。”
“……”
“我知道大概三公里之外有一家大型商场，我们要不去那里看看？”
裴景安又望了一眼母亲的背影。
最后视线回到苏妍脸上，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嗯。”
医院的地下室，迈巴赫在一众普通车辆里格外醒目。
裴景安率先坐进驾驶座上，车外的苏妍犹豫半晌，拉开了副驾驶的门。
这的确也是在外的商务礼仪。
没有哪个下属出门让老板开车就算了，还自己坐在后排，好像老板是那个司机。
除了楚清歌那个小傻子。
裴景安眸子稍稍偏了偏，没什么特别的表示，冷淡道：“系上安全带。”
苏妍便听话系好了。
商超离得不远，但也不算太近，好在夏日的大中午，又是在市中心，上班族习惯在自己的工位上打发自己为数不多的午休时间，路上倒是没有什么人，车开了一会也就到了。
裴景安一路都没有言语，几乎把她当成了一个透明人。
苏妍寸步不离地跟在他身后，就像这几年在事务所里一样，影子一样，无声，甚至有时候会忽视她的存在，但只要裴景安回头，永远能看到自己身后有一个人在期盼着。
超市的购物手推车用锁锁着，一个连着一个，只有用硬币塞进指定的锁口才能打开。
裴景安刷卡刷惯了，身上从来不带现金，但单子上的东西显然也不是凭两只手能够拿得完的。
大中午，旁边的工作人员都找了地方躲懒，裴景安一时半会也很难找人换出硬币来。
苏妍此时追上来，熟练地从口袋里掏出一枚硬币，绕到裴景安身边，小声道：“我来吧。”
说罢便开了一辆手推车，回眸对裴景安一笑：“走吧。”
她走在前面，像是知道裴景安想要说什么，只顾着朝前走，半点也不回头。
裴景安跟着她的步伐，没有导火索，他想说的无从说起。
等到了家电区，苏妍才在一排电饭煲的货架前停住脚步。
拿起销售员推荐的“热卖款”，苏妍上下检查着。
“这款是大品牌，也是最经典的款式，是我们这里卖得最好的一款。”
“这个嘛？”苏妍左右晃了晃手中的电饭煲，又颠了颠重量，跟裴景安征求意见，“景安觉得呢？”
“嗯。”
“你是不是不太满意？那我们再看看？”
“嗯。”裴景安没什么多余的意见。
销售员见两人不为所动，干脆加大了推销力度，“它不但能煮饭，还能定时遥控，像你们现在这样忙于工作的年轻小夫妻，最适合这个款了。”
“啊？是吗？”苏妍好似没听到“小夫妻”这三个字，脸上却漾起红晕，“还能定时啊……”
“我们不是夫妻。”裴景安却将那三个字听得一清二楚，冷漠打断了店员接下来的“施法”。
“这……这样啊……”销售员有些尴尬。
“我还有点事，先走了。”
裴景安不管不顾地大步离开，留下销售员马失前蹄，装模作样地擦着货架上的其他电饭煲，不敢去看被扔在原地的苏妍的脸色。
裴景安走得很快，不出半分钟便走到了转角。
身后响起高跟鞋踩在瓷砖地面上碰撞出的脆响，追上他以后便始终不远不近地跟着。
直到地下车库。
“你非要这样嘛？”身后苏妍的声音带着几丝羞愤。
裴景安脚步不停。
她紧跑几步，拦住了裴景安的去路。哪怕是拦路的时候也是梨花带雨的，“你非要这么当众羞辱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