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八月份的A市，像被架在了火堆上，连呼吸的空气都是滚烫的。
更不用说迈巴赫正停在骄阳下，一点树荫也没有的地方。
饶是如此，裴景安还是降下了车窗，热浪自窗外滚滚而来，冲散了车内的冷气，顷刻间将这一小方密闭的空间变成了一个黑色的蒸笼。
也正因为如此，外面街上的对话能够清晰地传进来。
“雷子，今天又去进货了？”南边店铺的老板打着招呼，手里摇着路边扫码换来的塑料小扇，迈着八字步走到雷子果业门前。
被叫“雷子”的年轻人应该就是钱雷。
钱雷掀起背心的下摆，抹了一把脸，笑得憨厚，“嗯，天热，水果一次不能进多，进多放在一起就坏了，非得天天跑才行。”
“行啊，能天天进货，说明你生意好，要是天天想进货，但是卖不掉不能进，那才愁人呢……”
“也没好到哪去，”钱雷小心地把三轮自行车停好，“混口饭吃呗，赵姐你热不热，热进我店里凉快会儿，里面开着空调呢……”
“我不去了。你这货刚进来，还得一段时间码货呢，我就不进去给你添乱了。”
“瞧您这话说的，什么添乱不添乱的，反正我那屋空调开着也是开着，您进去凉快一会是一会呗。”
被三番两次邀请的中年女人乐了，摆着手里的扇子，爽朗一笑，“那行，那我进去。这样，你把今天进来的水果成箱抬出来，我看着帮你摆摆，也省你点功夫。”
“那就谢谢赵姐了。”
钱雷一边客套着，一边把赵姐让进了自己的店面。
后面的话就不太能听清了，从楚清歌和裴景安的角度，只能看见钱雷一趟一趟把三轮车上的水果成箱成箱地搬进自己的店铺里。
“店是今年年初刚刚注册的。”楚清歌将平板递到裴景安手里。
平板上是楚清歌刚刚查出来的这家“雷子果业”的经营信息，包括今年年初注册成立，唯一法定代表人和出资人都是钱雷自己。
裴景安上下滑了平板的屏幕，这家店铺的过往干干净净，轻轻松松就滑到了底。
除了钱雷之外，没有出现第二个人的名字。
“查一下附近商铺的报价。”裴景安将平板还给楚清歌。
楚清歌没接，凑过去就着裴景安的手，切换到了另一个页面，“已经查过了，喏，这条街在居民区附近，但距离商业中心和各个景区的交通都很便利，很多民宿都开在这一片，所以也算是地段很好的商铺了。”
裴景安一边听着楚清歌的汇报，一边往下看。
“报价的话，最低是每个月五百块每平米，最高是八百。按照这个商铺的面积，每个月光是租金大概在一万到一万六之间。”楚清歌补充，“当然，水电之类的另算，商用电比居民用电高出两倍作用。”
她是生怕裴景安这种不食人间烟火的神仙，不清楚这些“关系民生”的细枝末节。
但被裴景安一个眼刀飞了过来，那意思是很不爽楚清歌把他当傻子。
裴景安：就算我生活中不关注这些，办了这么多年案子，我怎么可能连这个都不知道？
楚清歌：哦，报一丝啊报一丝……
两人眼神交锋了一下，楚清歌缩了缩脖子，被裴景安假意拿平板的外壳轻轻敲了一下，便配合地把脖子缩得更低了一些。
裴景安乐了，顺着楚清歌的姿势，将人一把搂进自己怀里，“好啊，楚律师跟在下，还真是配合默契。”
“工作呢，”楚清歌不吃他这一套，一巴掌拍在了裴景安胸膛上推开，“别套近乎。”
裴景安就笑眯了眼睛。
车窗重新升了上去，车里的冷气开到最大，丝丝冷意从脚底冒上来，但裴景安和楚清歌显然没有时间继续享受凉风。
这一块儿是A市去年刚刚改造过的街道，过往的土房子改成了整齐划一的铁皮房。
好处是整齐划一的房屋建筑，的确使市容市貌有了提升。
坏处是铁皮房没有一点储藏温度的作用，冬天坐在屋里像在蹲冰窖。一到了夏天，要是屋里没空调，和蒸桑拿也没有什么太大的区别。
南边的这一排店面尤其如此。
但商用电价格太高，空调又是耗电大户，少有做这种小本生意的舍得把钱花在空调费上，通常都是忍忍夏天就过去了。
但是钱雷的店面不一样。
那是水果店，气温不能高，高了水果容易不新鲜，到时候得不偿失。
也因此，钱雷那里成了周围几个邻居夏天的“避暑胜地”。
裴景安和楚清歌到钱雷店里的时候，店里除了钱雷之外，还有两三个顾客，和忙着帮钱雷上货和招呼客人的赵姐。
再加上裴景安和楚清歌，二十平米左右的店面，一下就显得拥挤了起来。
赵姐一边帮顾客扯着塑料袋，一边回头看两人，招呼道：“来买水果？看看有什么想吃的……”
钱雷顺着赵姐的视线望过去，看见是裴景安，脸上的表情有些僵硬。
“裴律师……你、你怎么来了？”
“你们认识？”
裴景安弯了弯唇，收敛起自己身上的锋芒，“嗯，朋友。”
赵姐诧异地看了西装革履的裴景安，又看了看晒得黝黑的钱雷，怎么也不能把这两个人想象在一个世界里，“雷子，你还认识这么厉害的朋友呢？”
赵姐没什么文化，对裴景安这样的人夸不出什么“精英”之类的词汇，最后只能统称为“厉害”。
钱雷紧盯着裴景安的动作，下意识用自己的身体隔绝开了裴景安和自己店里的那些顾客，低声问：“裴律师今天来有什么事吗？”
“哦，也没什么事，”裴景安装起谦和温润来，也是有一手的，“带我女朋友回去见家长，天热，她想买点水果带着。正好从这路过，看你门口刚停的三轮车，说你这水果应该比较新鲜，所以就进来看看。”
“这、这样啊……”钱雷看起来还是将信将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