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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柳,小姐真的醒了?”一个稍有些粗犷的声音带着惊喜在院子里响起,打破了屋内的沉默。

墨柳一怔,收回思绪抬眸,她家小姐侧躺在床上支起半个身子,一手托腮定定地望着她,眸中竟带着浓浓的怜惜。而自己刚刚只是沉浸在回忆里,似乎并未说什么。

“是小欢!”墨柳抹了把脸上的泪水,起身快走几步到门边,打开房门掀起帘子。

云可羡抬眸望去,只见一个身形粗壮的丫头端了冒着热气的瓷碗大踏步进来。

“小姐,我娘熬了鸡汤,快趁热喝了,补补身子。”小欢疾步到床前,微黑的圆脸上眉眼弯弯。

墨柳急忙接过瓷碗,看着云可羡诧异的目光打量着眼前的人。

“小姐,她是小欢,咱们院子洒扫的丫头,就是她把您背回来的。”一边说着一边用小勺搅着鸡汤慢慢喂着小姐。

小欢挠挠头不解地看着云可羡,小姐这是病糊涂了?连她也不认识了?

云可羡咂摸着口中的味道,还不错,肉质鲜嫩汤汁浓稠。

“你可真有口福,你娘竟有这般好手艺。”

“奴婢,奴婢……”小欢的话还没说完,就听院中一片嘈杂。

墨柳面上一惊,慌忙收拾着鸡骨头连同瓷碗塞入床脚的黑漆木匣,顺手打开窗子,随即快步出了屋子,小欢也是慌忙紧随其后。云可羡一脸不解地望着却并未出声。

“给惠姨娘请安。”墨柳有些发颤的声音在院子里响起。

呵,这么快就来算账了。

云可羡用帕子擦了擦嘴上的油渍,喝了一碗鸡汤,嘴唇上的干皮滋润了不少,身上也似乎有了点力气。

“你家小姐今儿如何了?”女子的声音有气无力。

“劳烦姨娘惦念,小姐今儿好些了。”是墨柳的声音,怯怯的,软软的。

“那你还挡在门前,还不请姨娘进去?”尖利的嗓音,听起来有些刺耳。

“五小姐,姨娘来看您了。”墨柳掀开帘子,站在门边轻声道。

一阵环佩叮当,脂粉扑鼻。云可羡扬起小手扇了扇。

“五小姐,您可醒了,我们家姨娘担心得吃不下睡不着,自己的身子还没好就急着来看您了。”两名粉衣丫头一边一个搀着弱柳扶风的妇人慢悠悠进得门来。

说话的正是刚刚在院子里叫嚣的丫头,一双三角眼笑得眯成了缝,嘴角上扬带着一丝轻蔑。

云可羡懒洋洋抬眸,越过那个牙尖嘴利的丫头,望向她扶着的妇人。

这就是那个被自己害的失了儿子的惠姨娘么?

只见妇人约莫二十几岁的年纪,身着烟青色缠枝牡丹素色锦衣,金线绣成的紫色腰带缀着满是细碎金珠的流苏。头上挽着繁复的发髻,鬓边斜插着一支耀目的金钗,周边以五彩珠玉点缀,尽显华贵。

只是眼下一圈青影,面上白的吓人,嘴唇也是毫无血色,似是伤了根本,又似是应了丫鬟那句担心五小姐吃不下睡不着。

“五小姐,休养了几日,应该没大碍了吧?”惠姨娘虚弱地走到床前一脸关切地问着。

身边的大丫头瞪了墨柳一眼,墨柳急急地搬了凳子放于惠姨娘身后,怯怯地低语:“惠姨娘,您请坐。”

两个丫头扶着惠姨娘缓缓落座。

“杏儿。”惠姨娘转身唤了声,刚刚说话的丫头递上一个红漆食盒。

“惠姨娘,这是厨房刚熬好的鸡汤。”

“五小姐,这都几天了,你的身子还是这般虚弱,喝点鸡汤补补,许是能好得快点儿。”惠姨娘双眼泪意盈盈地望着云可羡摆出一副慈母相。

又是鸡汤,今儿这是怎么了。云可羡唇角微勾,欠了欠身子,墨柳急急上前扶住小姐半坐起来。心中暗暗着急:“惠姨娘还真是见不得小姐好,这才几天就耐不住了。黄鼠狼给鸡拜年,能安好心?”

墨柳双手微颤着接过鸡汤,掀开盖子。

云可羡眼神一扫,白花花的油层下隐约可见几块类似肉的东西,一股蜕鸡毛的味道直冲鼻尖,这是鸡汤?如果不是小欢娘熬的那碗在前,云可羡还以为这个朝代鸡汤本该是这样的,和二十一世纪的先进相比,古代可落后了不止千年。

“小姐,这汤有些凉了,奴婢给您去热一下。”墨柳急急地欲转身出去。

云可羡还未开口说话,只听一声厉喝:“墨柳,你是在质疑惠姨娘的用心么?这汤可是老太太让厨房给惠姨娘补身体的,姨娘舍不得喝非要给五小姐送来,咱们一路紧赶怎会凉了。”

刚刚那个脸上堆着笑意的丫头翻脸比翻书还快。三角眼凌厉地剜向墨柳,带着浓浓的警告。

墨柳抬起的脚缓缓落下,慢慢转过身,咬着下唇一声不吭地立在原地,眸子里一团雾气。

这叫杏儿的丫头是惠姨娘的狗?一会儿摇尾示好,下一刻却又张口咬人,云可羡腹诽。

从墨柳手中接过汤碗,云可羡斜睨了眼杏儿,眸中的冰冷让杏儿不由打了个寒战,慌得垂下眸子。

惠姨娘说,五小姐这一次死里逃生,必定会收了性子,夹起尾巴做人。看这架势,似是她们小看了这五小姐。

搅动着碗里的汤,那冲鼻的味道愈发令人作呕,惠姨娘不着痕迹地用帕子捂住口鼻轻轻咳嗽。

云可羡捞起一块肉不由嗤笑一声,呵呵,鸡尾?

墨柳泪眼婆娑地盯着小姐,这个惠姨娘简直太恶毒了,这次竟然把老太太搬来逼着小姐喝这么恶心的汤,这个味道怕是退鸡毛的水熬煮了废料肥油。若是小姐不喝,那惠姨娘便会到老太太那里哭诉。小姐轻则会被禁足,重则罚跪。

正不知所措间,却见云可羡优雅地放下勺子,墨柳一颗心缓缓放下,攥着裙边的手慢慢松开。

云可羡余光扫过众人,淡然一笑,猝不及防就着碗猛地喝了一大口。

墨柳瞪大了双眼惊呼:“小姐,不要——”

话音未落,只听“噗”的一声,接着就是一阵猛咳。云可羡满满一口鸡汤尽数喷在正近距离等着看好戏的惠姨娘脸上,她暗自得意的表情还未来得及收敛,就立即捂住眼睛大叫:“啊,我的眼睛!”

满屋子的丫头仆妇都被这瞬间的惊变吓呆了,直到听着惠姨娘凄厉地大叫,才慌乱地急急上前查看,递帕子的,拿水的,擦拭的,顿时乱作一团。

墨柳和小欢傻傻地站着,看着自家小姐用帕子捂着嘴轻咳,眸子里难掩一丝嘲讽的笑意。

“惠姨娘,抱歉啊,我这风寒还未好,这汤好像胡椒放多了些,一时嗓子不舒服,竟然有负了您一片好心。”后面的两个字被云可羡加重了语气。

惠姨娘缓缓抬起头,精致的发髻有几缕垂下,金钗的穗子在额前微晃,光影恍惚间,瞥见云可羡斜倚在床头正一脸歉意地望着她,似乎刚刚真的只是个意外。

这个丫头分明是戏弄她,哪有那么好巧不巧。可是什么时候她有这样的心机了,不是倔得像头驴么?每次她来送东西要么摔了要么无视。

看着那漆黑纯净的眸子,惠姨娘心里暗骂:哼,王婆子那个该死的老奴才放了多少胡椒呀,她的眼睛差点就瞎了,回去再跟她算账。

“咦?惠姨娘你的鸡汤可真神了,擦个脸竟然气色好多了呢,眼底的青影都不见了,唇上也有了血色。”

云可羡一张苍白的小脸凑近了惠姨娘,黑白分明的眸子闪着孩子般的好奇。

猛地想起什么,惠姨娘两手快速地向脸上抹去,随即慌乱地叫着:“杏儿,扶我回去,肚子有些痛。”

杏儿拿着帕子的手一僵,刚刚是她擦掉了那些颜色。慌乱中怎的忘了。

一群丫头仆妇拥着惠姨娘呼拉拉出了院子,屋子里墨柳和小欢傻傻地望着云可羡,小姐似乎哪里变了,和以前那个冷傲倔强受了欺负也只能强忍的性情相比,这次还真是大快人心!

只是,以后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