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8章 府
寒冬腊月，洪都府城，往常最为鼎盛的时候可是需要那九座巨大的城门同时大开，用来供给城池内外的百姓通行才不至于拥堵。——不过如今的时节，虽然作为一个拥有九座城门的大城，可是在这种寒冷的时节，街边的小摊小贩已经减少了很大一部分了。
朱棢主仆二人骑着大马走在街道上，除了身后远远缀在后边的士卒们，街道上已经是颇显冷清之象。
冰凉的雪花不间断的打落在斗笠和蓑衣上，陈四倒是感觉还不错，毕竟打两淮地区过来的主，寒冷的承受能力还是比朱棢这个人生大部分时间待在南方之地稍微显得好一些。
陈四驾驭着身下的大马凑了过来说道：
“主子，眼下时间尚早，何不去喝碗热汤再回。”
朱棢刚准备答应，就有一个蓬头垢面老者扑通一声跪在路边上，拿着一个缺了数个口子的碗，对着自己等人不住的磕头嘴里还念叨着：
“军爷，行行好，行行好，已经三天没吃饭了。”
陈四第一时间就骑着马挡在了朱棢旁边，毕竟谁知道这家伙他娘的是不是个刺客。
直到挡住了朱棢大半个身子，陈四才有时间看看地上这家伙的处境。只见这个蓬头垢面的家伙那一双手早已经冻得通红，就连伏地的手指上满满的都是冻疮。即使是在这寒冬腊月，还离着数个人的距离，这家伙身上的气味就足够让一般人一天吃不下一口饭。
不像是个假的，陈四就掏出了几粒碎银子和一把铜币丢到他的碗里。
“按理说今岁收成不错阿，可是打北边的哪个地界逃荒过来的。”
只这人把脸一抬，却是个半百老者，眼神略微有些犹豫但是看了看碗里的银钱，应当是个好说话的吧，索性就豁出去了，临说话前还看了看旁边有没有行人，才低声用几个人能听到的声音说道：
“回军爷，不瞒你说，确是打北边逃出来的。谢军爷赏了些银钱，给小老儿过活，军爷富贵吉祥。”
说完，这半百老者一边声泪俱下，一边作势就准备跪下来磕头。
虽然朱棢看着这一把年纪的，如果是忙碌了大半辈子还是这么个下场，那是真的可怜，更是整个时代的悲哀阿。更别说这个“逃”字了，什么情况下需要一个年过半百的老者背井离乡逃出来。
不用细想就可以知道他曾经面临着多么大的困难和问题，再想想今天早上才听到的九江府封禁的消息，巧合应该不会有这么多吧。
不过如果真是从九江府逃出来的，他这半百老者又是怎么在这大雪天跨越了数百公里过来的呢？然后又落下个如此境地，实在是有些令人生疑。朱棢心底里闪过一阵狐疑，不过并未表现出来而是招呼着陈四：
“别比比叨叨的，让老汉吃饭去吧，咱也差不多该回去了。”
陈四一听主子呼唤了，瞧着也到地方了，他又把身上的蓑衣和斗笠给了这个老者，并嘱咐到：
“快去吃些热乎的汤食暖暖身子把，等风雪小些，沿着官道去新建县，那边有安置你们这些受雪灾影响的人，管住管吃。”
说完他就翻身上马继续护持着朱棢回洪都府的小宅子去了。
看着眼前众人离去的身影一点点消失在前方的路口处，老者丝毫没有注意到那紧握着指甲都快陷进肉里的双手。
突兀的，一滴泪珠从老者的眼眶滑落，又迅速凝成了一粒小冰晶，这老者不住的喃喃自语：
“活…活…”
然后他的影子也逐渐消失在了这个风雪散落的街头…
当然，还有阴影处远远跟着的一个锐士营士卒。
朱棢主仆二人从这里离开就朝着自家的宅子回去了，一路上陈四还是不停的想鹿非非，早知道此前自己就请示主子将这个人直接带回军营算了，也省了这一份跟着的功夫劲。
眼瞧着宅子再望，本来还想过去跟朱小老板好好说一番，他又打起了退堂鼓。毕竟，接下来可就不是他，而是府邸里的小小姑娘的主场了，少主又是这么久才回来一趟，自己还是往后躲着点比较好。至于那个不知名身份的老者，想必有个士卒跟着，还有自己给的一堆银钱，料想应当可以好好过一个晚上了。
又是这个许久不曾回来的小宅子，从秋高气爽的时节，已经到了这个白雪压枝头的时日。
门口的守卫也由站在外边的岗哨布置到了屋檐下，要不说宅子里有个姑娘还是不错的。这一个个早已冬衣加身的士卒，可不就是安排的头头是道的。
朱棢也不是个赛车、赛马的主，远远的就开始勒住缰绳，减速停下来了。
“唏律律。”
又是一阵战马嘶鸣声音。
或许对于别人而言，在这个府城地界上这种战马声音已经是司空见惯、不足为奇了。不过在这一处小宅子里，可是彻底惊醒了这个原本安静的地界，也惊醒了里边独守空闺的小丫头——小小。
“难道是我太想小主子都产生幻觉了，大冷天的哪来的战马声音。”小小那肉嘟嘟的小手拍了拍自己的脑门满是疑问，“你个负心主子，又是大半个月不知道回来一趟的。哼！要是回来了，我…我绝对不会第一个跟你说话的。”
“啪嗒”、“啪嗒”、“啪嗒”
宅子的左侧是一条林荫小径，大雪仍旧未曾停歇，所以朱棢穿过右侧的廊道朝后院走去。
雪花飞扬，穿过了廊道，再打后花园经过那一棵棵已经为层层厚雪所覆盖的大树以及各处园林景观，就到了后院所在的区域了。
这一刻，又是到家得临门一脚，朱棢又犹豫了…上下两辈子都没正经谈过恋爱的母单男孩，这时候应该怎么办！怎么办！
“嘶…呼！”
长长的呼出一口冷气，他看了看身后的跟着的陈四，眼神里满是求解——快告诉咱，接下来应该干嘛。
陈四内心一阵挣扎，“咳咳”了两声就准备提醒一下主子，我也是个单身汉子，主子您就别看我了，没招。
“谁！”
一个小少女的警惕声音响起。
陈四赶紧的出声，“小小姑娘，我我…还有主子回来了。”然后就看着朱小老板，我只能帮您到这了，剩下的，您先进去再细想吧。
然后就在朱棢那我是谁？我在哪的眼神中，一个穿着白色貂皮裘服的可爱小姑娘直冲到怀里。
陈四默默地遁入一个小廊坊中，朱棢则是满脸讨好的抱起怀中的小丫头回了主楼卧室中。
“快快，奴…奴给您擦擦，这一脸凉的，那个陈四就不是个会照顾人的。”小小嘟着嘴巴就拿着温热的毛巾伺候朱棢洗漱。
好久没享受过别人的服侍了，而且还是一个和自己一般大小的可爱女娃的伺候，一时间朱棢的老脸都红了…
不过在他准备拿着毛巾自己擦拭，遭受了一个大大的白眼以后。嗯，他就果断放弃了。
既然反抗不了，那就老老实实的享受生活吧。阿！这万恶的封建丫鬟制度，可真是让人欲罢不能阿。如果还可以重新选择的话，这样的丫鬟我要十个。
“您说说，怎么就这么不爱惜自己。再怎么急，这也不至于下雪天的就赶路阿。”说着说着，小小就拿出了一身换洗衣物出来，又贴心的给朱小老板重新换上了一身干净清爽衣裳。
然后给朱棢泡好一杯热茶以后，这个停不下来的小侍女，又去吩咐准备热水沐浴，又去吩咐准备朱棢爱吃的饭食，还顺便安排好了陈四等护卫朱棢回来的一行人的吃食以及衣物换洗等等事宜。
轻轻的喝上一口早春时间味道的茶水，身体的暖意瞬间就回来了。朱棢看着这个忙里忙外的可爱侍女，一时间身体都放松了许多。果然阿，这种家的感觉就是这么舒服。懒散的伸了个腰就对着小小说道：
“都是自己人，随他们自己办。你看你这跑来跑去的，照顾娃娃们一样。”
一听这没点逻辑性没点面皮的话，还是个黄花大闺女的小侍女脸蛋又红了：
“哼！主子您难得回来一次，还就净欺负人吧。”
看着眼前微微露出小虎牙的娇羞侍女，朱棢嘿嘿直笑：
“怎么样，咱给你整的这个地热的效果还好吧。”
说起这个，小小的眼睛都眯了起来。哼！要不是有这茬事，知道您还想着我呢。不然，哼，我可没有这么好哄！
不过心里好甜阿！呜呜，主子在外边还知道想着我。这个地龙和暖榻可真是太太太棒了。
“呜…奴奴谢主子。”
朱棢就勾了勾手指，侍女小小就乖乖的趴了过来。感受着手心处传来的美妙触感，他眯着眼睛赞叹道：
“手感真香阿，瞧瞧这小脸蛋可爱的都能捏出水来了。”
侍女小小则是脸庞更加的贴近小主子的大手，用小脸蛋感受着这大手上的一点点粗糙感觉。她的心里不住的心疼小主子这是吃了多少苦阿，一双漂亮的手如今粗糙成了这样。
手指尖竟然有些许湿润划过，朱棢真是吃了一惊，赶忙把这个小丫头抱了起来，替她擦拭着腰间落下的泪珠：
“乖阿。好好的呢，怎么就哭了，瞧瞧这都成了花脸的小猪猪了。”
说完朱棢又绞尽脑汁扮一只小猪的表情，动作，还有猪猪响声，可算是又重新把这个小丫头的心情从悲伤中拉了回来。
……
水珠弥漫，雾气蒸腾。
这又是一个美妙的泡澡时间。
朱棢惬意的哼了一声，感受着肩膀、后背上传来的力度，还有那捏到每一个舒服点的小手，不禁问道：
“小丫头，你是越会伺候人阿。捏的咱都要飞起来了。”
听着这么一夸，侍女小小又有点局促不安了，喏喏的回答道：
“回主子，奴…奴觉着您应该会喜欢，就照着古书上学了点…真…真的可以吗？”
感受着后背上的动作停下来了，朱棢就准备抬头，只见一个眨巴着杏仁眼的小丫头就这样呆呆的看着自己，雾草，要遭。这一眼自己怎么感觉要飘，飘起来了。刚刚她问我什么来着？朱棢只感觉自己现在除了呆呆的点头别的动作都有点卡住了。
不过随后看到小主子的点头，侍女小小一双小手又开始揉捏起来，就将朱棢又拉了回来。
本该三五十分钟就洗完的澡，这一次在侍女的伺候下，又一次成功的打破了时长记录，泡了整整一个时辰，差点都睡着睡过去了。
接下来又一起吃饭，一起说着两个人最近的故事，然后本来还想伺候朱棢睡觉的小侍女，就在朱棢的声音中安心的进入了梦乡。
小丫头乖乖睡着了，朱棢却没来由的清醒。悄悄的起身，随后就一步一步慢慢的生怕弄出一点响声的走了出去。
“呼…”
偌大的宅子，有前厅大堂，有后宅，有一个不知道多少自己都认不齐全的别致景观和奇珍异树，放在上辈子，这可是自己想都不敢想的阿，如今什么都有了。
钱财不缺，房子不愁，权势，只要活着，应该也必然毫无意义是板上钉钉的吧。如此的话，有意义的事情还是要做点下去的。毕竟，生不带来，死不带去的。黄河水清这种事情不是一代人可以轻易完成的，但是整治出一小段的黄河水清应该有完成的可能性吧。
“少…”
刚出门，一个伺候在外边准备出声的侍女就被朱棢制止了。
他低声的说道：
“嘘，别吵醒小小，就你带咱去找一下陈四就行了，其余人就留在这伺候好小小，她醒了就来喊咱。听明白的话，就点点头。”
一众侍女小鸡啄米般的点头。
然后就由那个领头的侍女打起一个灯笼领着朱棢朝着不远处的一个厢房走了过去。
原本正常情况下这里都是伺候主家的侍女居住的地方，不过朱棢打小就害怕被刺客刺杀，就让陈四一直住在这个地方护卫自己了。
厢房的灯盏亮着三五盏，就点亮了整个原本处于黑暗中的小屋子。
早已听的门口有动静的陈四就从座椅上起身开门查看情况了，只见朱小老板的身影一点点清晰。
看着来人等自己，朱棢就让眼前的侍女回去了。
陈四抱拳行礼：
“主子。”
朱棢踏进门内，就坐着问道：
“事情查的怎么样了，尤其是府城这边，都有哪些人和家族牵涉进这件事里边去了。”
陈四走到桌子旁，先是给朱小老板倒上了一杯热茶，然后又拿起了桌子上的一两封信件文书朝着他递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