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家英故意支开沈度是想单独和陆灵谈话，说到底这老头还是不相信自己的两位徒弟。
顾冷太想知道陆灵会对董家英说什么，走出科长办公室后并没有离开，而是抱着一摞书站在长廊上偷听。
“老师，您找我？”陆灵问道。
“知道我找你是什么事吗？”董家英的语气颇有些严肃。
陆灵看着坐在办公椅上脸色阴沉的老师，心里直犯嘀咕。
她百分之百断定沈度跟董家英提过李敬阳，她太了解沈度，这人嘴上说着喜欢她的话，危急关头却总拿她当挡箭牌。
她也不再隐瞒，坦白道：“是关于李敬阳复活的事吧，其实我也不知道李敬阳会复活，一周前我拿到顾冷的血后注射到李敬阳的体内，没有发现任何反应，我以为是血量过少的原因，接着我又去找了顾冷，但顾冷当时受hKc-01基因分化的影响，变成了一头智力低下的怪物，我不小心被他伤到了肩膀，出院后我直接来基地了，我真不知道李敬阳还能活过来。”
董家英看着显示器画面中抱着书静止不动的沈度，认真听着陆灵的解释。
待陆灵说完后，董家英抬手示意李航去外面巡察是否有人，因为接下来他要问陆灵的话，绝不能让沈度听到。
李航点头，关上平板走出办公室，发现亮如白昼的长廊寂静无人。
董家英既然让他出来看，那一定是沈度还没离开。
李航往前走了几步，中央办公区的工作人员已全部下班离开，只有一位身着灰蓝色衣服的清洁工在打扫卫生，玻璃电梯正在缓慢上升。
李航抬头望去，沈度正站在电梯里俯视着他。
视线交汇的刹那，李航第一次对沈度产生了疑问。
这真是对董家英惟命是从的沈度吗？
直到看不见沈度，李航才返回办公室。
像今天这样的情况陆灵常见，董家英每次谈话前要先确认外面是否有人偷听。
他办公桌上的电脑连接监控，可随时观察长廊上的情况。
她知道沈度出去后并没有离开，唯独不理解的是，沈度明知长廊上有监控还敢偷听，这个行为略显智障。
确定沈度已经离开，董家英这才开口说道：“你知道李敬阳是什么人吗？”
“老师，您什么意思？”陆灵有些没明白。
“我担心你不能接受，所以才一直没有告诉你，其实李敬阳是x社潜入我们基地的卧底，他和你谈恋爱也是为了掩饰自己的身份。”
“不会的，我没有发现他有什么问题，基地发出的可疑邮件会被拦截，而且他很少出基地，每次都是和我一起出去的，我们的手机上都有监听器，他又怎么跟x社联系呢？”
陆灵虽然嘴上这么说，其实心里七上八下的，比起李敬阳的卧底身份，她更在意李敬阳对她是否真心。
董家英提醒道：“他是趁和你出去的时候传递消息的，你仔细想想你们每次出去都会去什么地方？”
陆灵回忆着过去，每次离开基地，李敬阳不是去茶馆就是去图书馆。
其实她不喜欢约会总去这两个地方，只因李敬阳喜欢，她就跟着去了。
在茶馆里，李敬阳会向她袒露自己的心事，他的父母是茶农，十多年前死于一场地震，自此李敬阳便跟着年迈的奶奶生活。
上高中的第一天，学校来了几个自称是国家科研院的人，说会免费资助李敬阳完成学业，并给予他一笔丰厚的奖励。
李敬阳清楚自己当时的家庭情况，吃不饱穿不暖，学费都是毫无劳动力的奶奶省吃俭用攒下来的，为让奶奶有个好点的晚年生活，他答应了科研院的邀请。
当他进入1号研究所的第二年，奶奶因中风去世。
从此，李敬阳便无亲人。
他说每次来茶馆品茶能让他回想起家的味道。
陆灵听完自然心疼的不行，更不会对李敬阳产生怀疑，而且她当时目光全部汇聚在这个男人的身上，压根注意不到其他的问题。
李敬阳喜欢读书，她乐意陪他去图书馆待一天。
因为李敬阳说自己15岁进入1号看的都是医学类目的书籍，奶奶生前希望他能够考上大学，所以他要补完高中和大学的课程。
陆灵也没上过大学，高中毕业后就来1号了，听说李敬阳要自考大学，她兴致一来，便要求一起学习，于是两个人的约会变成了学习小组。
陆灵当时太过迷恋李敬阳，想着只要能跟李敬阳在一起，别说去图书馆，扫大街她都乐意。
谁能想到，这样的一个人，居然是个利用她的卧底。
董家英似乎看出陆灵的心事，神色肃穆道：“你们每次出去我都会派人暗中跟踪，第一是保护你们的安全，第二是查卧底，因为这些年总有x社的人混进来。”
“当我发现李敬阳是卧底的时候，说实话，我这心里也不好受，我悉心教导的学生居然是个叛徒，说出去，我这老脸都没地方搁，于是我让沈度在考核中借机除掉他。”
“好歹师徒一场，想着让他走得体面一些，就留了全尸，谁能想到你把李敬阳的尸体偷运出去了。”
董家英突然叹气道，“陆灵你太让老师失望了，你们三个中，我最欣赏你，你却每次都让我非常失望，这次还把李敬阳复活了。”
陆灵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完全没有听见董家英说了什么。
“你知不知道李敬阳拿走了基因原件，没有基因原件，所有人会因尸化病而死。”
啪一声闷响，董家英一巴掌拍在桌面上。
陆灵瞬间回神，她想既然董家英要兴师问罪，那她也没必要什么都忍着。
“李敬阳是因为卧底身份才死的，那我父亲呢，他为什么会被人害死？”
“你的意思是老师让人害死你父亲的？”
董家英有些纳闷儿地看向神情愤恨的陆灵，“你父亲手中掌握着AStA病毒的解药，我巴不得他还活着，他这一死，基因原件不知所踪，病毒还不知道要发展到什么地步，你觉得我会拿成千上万人的性命开玩笑？”
董家英最后一句让陆灵瞬间回想起半小时前沈度说过的那句话。
“AStA病毒是老师让人传播出去的，他的目的是你父亲手中的hKc-01基因，也是他指使我杀死你父亲的，你觉得他会为了救人而放弃hKc-01基因吗？”
沈度绝不会无缘无故往老师的身上泼脏水，他这么说或许真有此事。
为了得到hKc-01基因不惜残害无数人的性命散播病毒，想想就觉得恐怖。
她若是这个时候把附件交给董家英，或许会害死更多的人。
她生平最大的心愿是超越父亲，和心爱的人在一起，别无他求。
但凡有人阻挡，她也绝不客气，可面对成千上万人的性命，她做不到这么丧心病狂。
陆灵清楚，董家英是不会承认自己害死陆国江的，她若还是这种怀疑的态度，必然会惹怒董家英，届时自己的行动将会受到影响。
她还要帮顾冷调查L的身份，离开这里后，她要带着陆萱远走高飞。
至于李敬阳，如果李敬阳真心爱她的话，她希望三人一起去一个没人认识的地方生活。
“老师，我没有这个意思，您和我父亲是老朋友，我怎么会怀疑您呢，一日为师终身为父，我父亲走了，您现在是我最亲的人，我这次回来是想帮您做些什么。”
“你能这么说，老师很高兴，”董家英面露和善的微笑，“你这个孩子只要不是遇到感情问题，其他方面都很聪明，我希望你这次考核拿到第一，晋升博士后，我会提拔你竞选下一任科长，别再让我失望了。”
陆灵并不想竞选什么科长，参加什么考核，她只想离开这里去救陆萱。
可董家英的态度这么强硬，她又不能当面拒绝，该怎么办？
就在她毫无主意时，陆国江说道：“这次考核我提出破格晋升博士，是特意为你准备的，我年纪大了，下一任所长竞选不上，我就考虑退休，退休之前，我想让你接替我的位置，这些学生中，我最信任你。”
李航默默看了眼董家英，低头继续记笔记。
陆灵有些难为情，这要放在四年前，她可能真以为董家英在为自己考虑，发生这么多事后，她再也无法用以前的眼光看待这位对自己恩重如山的老师。
纠结半晌之后，陆灵说道：“老师，我不会辜负您的期望，但我有个小小的请求，您能不能答应我？”
“你说。”董家英豪爽说道。
“我想回家看看我姐姐，沈度说她感染了AStA病毒，快不行了。”
“家人病重是该回去探望，可考核开始后，中途是不能离开基地的。”
听董家英这意思是不想放她离开，陆灵赶紧解释道：“我去一天，不耽误事，回来马上研制解药，我父亲走了，家里就剩下陆萱一个亲人，如果连她都出事，我不知道该怎么办？”
起初董家英还有些犹豫，直到陆灵泪眼婆娑地说道：“我小时候顽皮，害她吃过不少亏，到现在她还记恨着我，我不想她死前都恨着我。我爸活着的时候我老是气他，大学专业不听他的话，吵了一架离家出走了，直到他去世我都没告诉他，他是我的偶像，我只想和他一样优秀，我不想再留下遗憾了。”
董家英起身走上前安抚道：“好了好了，老师答应你，我叫两个保镖护送你回去，外面到处是x社的人，还是小心为好，等病毒彻底解除，我去祭拜你的父亲。”
1号能出李敬阳一个卧底，可能还有第二个，目前陆灵的嫌疑最大。
董家英想趁这次机会试探陆灵的身份，顺便引出李敬阳。
陆灵抹掉眼泪说道：“谢谢老师，不用特意叫人保护我，我有灰狼。”
“行，老师知道你会保护好自己，那就这么着，早去早回。”董家英也不多说什么，人反正一定是要派的。
“那没事，我先回去了。”
董家英点头，目送着陆灵走出办公室，回头对李航说道：“通知L，陆灵去找李敬阳了，若发现陆灵有问题，先不要杀，留着对付x社。”
李航思考着点头，打开邮箱开始编辑邮件。
亮如白昼的长廊间，陆灵的脸上浮现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
因为她从小明白一个道理，会哭的孩子有糖吃。
想让她再回到这里，绝无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