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阴阳为炭
阳瑟堂
年过不惑的杨悟静静地站在院子里，痴痴地望着天上的明月。
妻子郁蓉走过来，把手上的披风从后面披在他身上，杨悟一把抓住妻子的手，看着她红肿的双眼，无言许久。
郁蓉挣脱开丈夫的手，把披风的系好，头轻轻靠在他肩上。
“大郎……”
杨悟凄然地叹口气：“我查了下杨氏族谱，杨氏一族有三百多口，若算上仆役、弟子，大约有两千多口。”
“只要我们一家三口都死了，他们就保得住了。”有两行清泪从郁蓉脸上划过，捂着嘴不让自己哭出声。
杨悟紧紧握住妻子的手：“杨氏一族不会有麻烦，我也不会让你们死的。”
他的声音很低，然铿锵有力。
“我听你的，不管你做什么我和女儿都会支持你的。”
“那就按照风璃说的做，先让素娥的修为下降有个合理解释，这事我来安排。你跟素娥说，不要怕疼，一定要假戏真做。”
“嗯。”郁蓉抬起头，双眼泛着泪光，“青丘那里……”
“方如绥心性不稳，做事全凭喜好，她最近跟姜不识走的近，我修书一封托人带给姜婴。”
“好。”
郁蓉松口气，虽然知道逍遥城跟长乐宗面和心不和，但他们不联合逍遥城一定会死，联合逍遥城还有活的机会。
……
方如绥慵懒地侧一侧身，道：“看够了吗？”
她的声音里有着说不出的妩媚。
‘噗通’
白威跪在地上，低下头，脸色涨得通红。
这世上怎么有这么美丽的女人。
“什么事？”方如绥翻了个白眼。
白威把事情原委讲一遍。
“阿璃做得没问题。”
白威抬起头，有些不解地看着她。
原本他准备了好些话，现在全被方如绥堵回去。
莫非她不让自己来青丘？
“逍遥城虽然包容，但不是什么货色都收的，你还是留在我身边。”
“啊？”
白威被突如其来的喜悦噎住了。
“我只有一条，一旦那个什么……丫头……”
“鲜于含烟。”
“嗯，一旦鲜于含烟之死暴露，你不幸被人抓住，我不希望你出卖青丘，否则天上地下，我一定会追杀你。”
白威神色一凛，拜道：“若是我被抓了，我就说是我杀的。”
“不，你不认识鲜于含烟，若是有人拿着她的画像找你，你就说看到她和杨素娥在一起，其他的不得而知。”
“是。小人谨遵狐王教诲。”
“下去吧。”
白威离开后，姜不识从屏风后面出来，道：“要是拿着画像的人是鲜于灯就好了。”
“你还真是看热闹不嫌事大，杨悟肯定会找逍遥城表达结盟之意。”方如绥轻笑两声。
在两人心里，白威此刻已经是个死人了。
姜不识知道方如绥并不在意白威和阳瑟堂。
他笑了笑，走过去炉子边，拿起烤熟的橘子剥皮，剥好递给方如绥。
“可总要把陶心幼给摘出来。风璃有你和祝融谷保着，她聪明绝顶，在那种紧迫环境下，迅速做出正确判断。”
姜不识明白，就算鲜于灯知道女儿的死跟杨素娥有关，不会跟杨悟硬碰硬，会通过告发江沉鱼试探落桑真人态度。
鲜于灯为什么不告发杨素娥？
一来嘛，是鲜于含烟先动的手，有如此下场只能说活该。
何况杨素娥只不过是个练气，杨悟想给女儿报仇私下寻个机会做干净就是了。
若鲜于灯找杨悟，就算落桑真人为安抚鲜于灯杀杨素娥，哪怕连杨悟都杀了，但杨家人不会放过鲜于家人，鲜于灯找杨素娥复仇只能悄悄做。
二来嘛，主谋江沉鱼逍遥法外，鲜于灯气不过，通过告发江沉鱼彻底倒向殷颂他们，跟殷颂他们联合起来杀江星河。
只要江星河死了，江沉鱼自然命不久矣。
“那个蠢才为什么要保？愚蠢狂妄害死山桃，还反驳阿璃，爱死哪儿死哪儿。”方如绥随手抄起旁边茶杯，狠狠砸在地上。
“是杨素娥害死山桃，阿璃当时要去古战场那里查看，陶心幼是担心阿璃有危险，这才让人钻了空子。”
姜不识嘴角划过一抹不为人知的浅笑。
阳瑟堂？
逍遥城需要的是内乱的温源谷灵矿，看不上阳瑟堂的巨额财产。
方如绥掰了一瓣橘子送入口中，温温热热的，外酥里嫩的汁液瞬间充盈在口腔里。
真好吃啊。
“你说的对。”方如绥道，“是杨素娥害死山桃，连累青丘。”
……
风璃离开槐岭，朝着祝融谷的方向慢慢走着。
对。
慢慢走着。
若是没有鲜于含烟这档子事，她会飞去祝融谷，但出了事，她不知道要不要去祝融谷……
去吧，她扛着一个雷，连累到祝融谷怎么办？
不去，她的修为可能没法提高，将来过东躲xZ的日子？
“短暂的人生烦恼可真多啊，酒杯生尘酒壶空，一事无成。”
风璃面对着郁郁葱葱的山林发出感慨。
她看到脚下的哗啦啦流淌的江水，忍不住又道：“若是我仇家的尸体，能顺着河流一具具漂过来该多好。”
“哈哈哈……那恐怕你得站到地老天荒了。”
姜无忌的声音忽然传来。
风璃心中一喜，但还是佯装生气道：“你给我出来。”
姜无忌骤然现身。
他找了个离江不远的大石头，坐上去，从芥子袋里掏出一把琴。
风璃走过去，揶揄他道：“你兴致倒是不错。”
姜无忌希望温源谷灵矿内部有问题，杨家和鲜于家快杠上了，还不得弹曲子庆祝一下。
“你先听这首曲子。”
姜无忌无奈地看她一眼，往一旁挪了挪，示意她坐在石头上。
风璃坐上去，姜无忌面朝南边江水，她面朝着东边岸边的石头，因为石头距离地面很高，她两条腿悬空，随意的荡啊荡。
姜无忌拨弄琴弦。
风璃停止荡漾的双腿，怅然地望着石头发呆。
她看到有个人站在高高的山边，关山阻碍着他前行，回头望心绪杂乱，满腔愁绪绵延无穷，浩荡的怨气久久存在天地间。
她忽然想起那句话。
‘且夫天地为炉兮，造化为工；阴阳为炭兮，万物为铜。’
她生于天地间，属于万物，也就是铜，阴阳如炭火一样把她炙烤，最终也许会成趋之若鹜的精钢，也许是人人厌弃的渣滓。
唉，世间之事总是如此，福祸相依，忧喜聚门，吉凶同域。
她满怀期待地要去祝融谷，却出了鲜于含烟这档子事。
天不可预，道不可谋，迟速有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