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车上忽明忽暗的灯光，在我那张写满疲劳的脸上不断闪烁。大人的喧闹声，餐车经过车厢的摩擦声，窗外车轮与铁轨发生的碰撞声。这些杂七杂八的声响在我的耳旁汇成一团，让我感到厌烦。
我注视着窗外，心中只有着一个念头。
那便是这趟无聊的旅程能快些结束。
我低下头，看了眼手腕处戴着的表。
——此时距离列车开动的时间，仅仅也就是过去半个小时而已。
而要到达小城市，起码也要花费四个小时，这也就意味着，我需要在这种嘈杂的环境中待上三个多小时。
我感到无奈，同时提不起半分精神。
不过，让我唯一感到安慰的是——车上的乘客并不算多，我对面与身旁的座位甚至保持着空闲的状态。这便让我有了舒展身子的空间，即使我肆意将脚伸直，牵动着全身疲惫的神经，也不会影响到他人。
“您好......请问......”
这时，一道弱弱的声音响起。
我急忙将双腿挪回，慌乱看向身旁。
声音的主人，是一位看起来像是初中生模样的小女孩，她略微低着头，稚嫩的脸颊掺杂着红晕。至于她头顶处那显眼的齐耳短发，倒是让我情不自禁回想起小鸟游六花的发型。
见我目视着她，她急忙抬起小手，指了指我对面的位置，很是小心地说：“这个位置......您有看到人吗......”
“没......没有......”
我急忙回应，大概是太久没跟陌生人对话的原因，我的言语，倒是显得略微慌乱。
“那......我可以坐您对面吗......”
“可以的......没问题......”
“谢谢，太好了。”
她蹲下身子，像是在摸索些什么。我微微抬起脑袋，朝她看去——
一个与她体型截然不符的编织袋。她将编织袋抱在怀中，微微皱着眉头，看起来很是吃力。
我反应过来，急忙站起身，朝她说道：
“那个，不介意的话，我可以帮帮你。”
小女孩的目光呆愣地盯着我，大概，是出于害羞，片刻过后，她才缓缓点了点头。
“谢谢，麻烦您了......”
“不用客气。”
我走上前，轻轻接过她手中那个厚重的编织袋，在那刹那，我眉头紧蹙，因为编织袋的重量，实在是让我感到意外。
所幸，我还是将其平稳塞进了头顶的行李架，我回到原位。对面的小女孩看着我，又急忙将手伸进兜中，仔细摸索过后，她掏出一根棒棒糖，径直递在了我的面前。
“是......是给我的？”
我指了指自己，表情有些不敢相信。
“嗯......”
“但是，为什么......”
“你收下啦，我的手，举得好累......”
直到这时我才发现，她的那双手，正不断颤抖着——大概，是因为先前举着编织袋的原因。
于是，我没敢犹豫，急忙接过她手中的棒棒糖，顺便，还不忘道上一声，“谢谢。”
我看向棒棒糖——这是路边便利店内那种最为常见的棒棒糖，它的价格十分实惠，在这个物价飞涨的年代，它五毛钱一根的价格，却始终没能变过。
我将它轻轻放进西装的口袋中，那副小心翼翼的模样，像是在呵护什么重要的东西。
做完这一切，我再次将目光移至面前的小女孩身上。
而她，此刻也在偷瞄着我。
“那个.......”
“那个.......”
我们俩几乎同时开口。
她低下头，“你先说吧......”
“好......”
我深吸口气，心中开始酝酿。
“那个，你的家长呢？在上厕所？”
她抬起面颊，迅速扫了我一眼，而后又再次低下头。
“家长......没有......只有我一个人......”
“没有？你......离家出走？”
她赶忙摇头，脸颊涨得通红，小声解释道：“我爸他酗酒成瘾......家里还欠下很多赌债......所以......我辍学了......出来打工......想着减轻家里的负担......”
“辍学打工？这件事你家里人知道吗？”
小女孩点头说着：“知道的......我爸同意了......他跟我说读书没出息......”
我脑袋一晕，朝她教育道：“打工很累的，而且你这么小就在外面乱窜，很危险的。还有，你妈妈呢？她知道你出门打工，没有说什么吗？”
“我妈妈啊......”小女孩微微一愣，眸中似乎充斥着些许悲伤，“我很小的时候......她就得了重病......而且......是不治之症......”
瞬间，我神色凝固，瞳孔注视着前方，宛如一尊雕像。
“对不起......我......”
“没事的没事的。”小女孩不断摆着手，“反正这些年，我已经习惯了，没什么的。”
我陷入沉默，心中顿时充满惭愧。
直到许久过后，我才将头抬起，再次看向小女孩。
“那......你以后准备做什么工作......”
“我想想......”
小女孩将食指轻轻咬住，思索片刻后，接连说道：“收银员，服务员，打杂工，实在不行的话，做苦力活说不定也可以的。”
苦力活？
开什么玩笑！
我注视着她纤细的手腕，我甚至担心，那儿稍不留意便会折断。
我不敢想象，若是用这具身体做那些苦力活，会面临怎样的困难。
“那......你准备去哪里？”
我努力平复心情，再次向她发问。
“小城市。”
“小城市？”
“嗯，小城市。”
我满脸惊讶，急忙追问：“就是那个，叫小城市的小城市？”
小女孩歪着脑袋，用着很不解的眼神看向我。
“应该......应该是那里吧。不过我也没有去过，只是看到它的名字好听，才打算去那里的，不过，你问这个......”
小女孩话说到一半，却突然卡住。顺着她那惊恐的目光看去，我很快便发现，一名身着制服的工作人员，已经来到我们身旁。
“你好，查票。”
他淡淡说着，冰冷的目光在我身上迅速打量着。
我很配合，掏出身份证跟提前放在兜里的票，工作人员粗略看了看，对我道上一声，“打扰了。”便朝着我对面的小女孩看去。
“查票。”
他不耐烦地重复着。
在他话音落下的瞬间，小女孩却猛然起身，就在她试图朝着车厢另一端跑去时，工作人员的反应却是迅速，急忙将她的手腕攥住，嘴中还大声叫喊道：“逃票，这里有一个逃票的女娃，是谁家的，出来认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