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晓惠听了这话之后，脸上的表情怔了许久。
许久之后，她笑了笑，“哪有那么多值不值的，就算不值，我也已经付出了代价。”
她抬眸看着程光远，“梨梨的老公，已经教训过我了。我没什么不认的。但我和你，我俩半斤八两，就谁也别教训谁了吧。”
程光远一愣，想到了那个容色英俊却眉眼凌厉的年轻医生。
“他也……教训你了？他还……教训我呢。凶得很。”程光远的声音又变得像之前那样有点不太利索，“也不知道梨梨……和他一块儿，会不会……被欺负。”
黎晓惠好一会儿没有说话，沉默了片刻之后，似乎组织好了言语。
这才重新开口道，“这阵子，我一直在这儿待着，养病挺无聊的，我又不像你，我坏的又不是脑子，所以有很多时间思考。”
“我在想，我的女儿，好像从来就不是什么很软弱的人，就像左寒所说的那样，她自有她自己的一套生存之道。”
黎晓惠看着程光远，“梨梨让我们觉得她好像比较弱，只不过是因为，她一直以来，都没有想过要用自己的锋芒来指着我们罢了。”
“她指过我了，这回。”黎晓惠想到了女儿那天的那次爆发，无论任何时候回想起来，都依旧历历在目，记忆犹新。
一字一句，都振聋发聩。
“挺不是滋味儿的，但是回过头来仔细一想，她从来就不是什么没有骨气的软弱的人，没骨气的软弱的人，没法在我们造出来的这些烂摊子里，坚持这么久，顽强地长大。长得，也还不错。”黎晓惠说道。
程光远轻叹了一口气，什么都没有说。
程梨站在门外，听着里头，父母对话的声音。
心里是个什么感觉呢？
程梨仔细感受了一下，然后觉得……好像，没有什么感觉。
对他们，她已经，没有什么感觉了。
听到了，也就只是听到了而已。
她转身从科室离去，原本还打算来探望探望母亲的，此刻直接进了电梯，按了江橙科室所在的楼层。
程梨看着电梯门上映着的自己，看着自己脸上没有多余的表情，眼睛里也没有什么多余的情绪。
没有什么感动，也没有什么唏嘘。
什么都没有。
她对父亲的最后的一丝期盼，在当初向宝珍打算把她十万八就给卖了，而程光远明明知情，也没有阻止的时候，就已经断了。
而对黎晓惠的那些……好像也就在知道了黎晓惠明明在经历着暴力对待，却依旧没有打算逃离，就这样放弃了她自己的人生，过成了这样一塌糊涂的样子时。
就已经断了。
所以现在程梨觉得自己，好像已经没有了什么感觉。
与自己和解了之后，对他们好像就没有什么太多的感觉了。
叮一声，电梯门打开。
程梨走了出去，就正好看到护士站那儿，护士们正在起哄，“哦哦哦哦——！江医生！”
程梨没有第一时间看到江橙的脸，因为江橙的脸被一大丛红玫瑰挡在了后头。
江橙的声音从一丛红玫瑰后头响起，“好啦，你们就别调侃我了，真的没有什么别的意思，就是别人来探望他，给他送的花，他懒得处理，顺手给我了而已！你们要喜欢，就给你们了……”
江橙在辩解着，脸也从红玫瑰后头露了出来，脸颊泛着的酡红，看起来好像比玫瑰花还要娇艳。
护士们连连摆手，“我们才不要呢！”
“霍医生特意送给你的，我们要是拿了，得罪了他可不好玩。”
“就是就是，江医生就别说是什么别人来探望他送的了，就是霍医生自己定的，我都看到他签收货单了。”
江橙的脸好像更红了，赶紧说道，“你们……就别调侃我了，谁还能不知道啊？霍老师最不待见的就是我，以前没少让我加班。”
“打是亲骂是爱，再说了，你加班，霍医生才能多点时间看到你嘛……”又有护士说道。
江橙实在是不知道应该说什么了，她一紧张局促，就眼珠子乱飘。
好家伙，一下子就看到了程梨，眼睛顿时一亮，就跟看到了猴子请来的救兵似的。
“程梨！”她一声吼，吓程梨一跳，“干、干什么呀？”
江橙赶紧冲了上来，挽住了程梨，说道，“你过来找我……有、有事的吧？走，我们进、进去说！”
然后挽着程梨就往休息室的方向走去。
顶着一众护士们调侃的目光，走得是头也不回。
只是，都走出一段距离了之后，程梨就看到江橙忽然又停下了脚步。
然后……松开了挽着她的手，垂着头，硬着头皮快步冲向了护士站，一把搂住了那一丛玫瑰花，又再闷头跑向了程梨。
一边跑还一边此地无银三百两地说道，“我就是……等会拿来送朋友！”
程梨被她拉进了休息室去，看着江橙非常谨慎地锁上了休息室的门，一副担心有洪水猛兽从后头追上来似的样子。
片刻后，江橙才长长松了一口气，整个人感觉都因为这一口气松下来，而矮了一截儿似的。
程梨坐在椅子上，似笑非笑地看着她，问道，“江医生，怎么回事儿啊？我怎么还成救兵了？”
江橙眼睛瞪得大大的，“你没看到吗？她们先前那个起哄的架势，你要是不来当救兵，我就要被她们的起哄给架走了！”
程梨依旧似笑非笑看着她，“我看你平时教育别人的时候那是一套一套的，怎么碰上你自己的时候，就嘴瓢了？笨嘴拙舌的，我刚听你和那几个护士说话，一句话能磕巴成八瓣儿……”
“我……”江橙语塞。
程梨说道，“霍昀给你送玫瑰了？”
“不是给我送，就是顺便给我的，他病房里好多花，那他不是今天出院了么，就顺便给了我这一把。”江橙强调着，“不是他送我的玫瑰，而是他顺便给的这一把，正好是玫瑰。”
“我真想一丛玫瑰敲开你这个脑壳看看里面究竟是什么构造，怎么碰上自己的事情，就迟钝成这样，还是故意装傻呢？”
程梨盯着她，一字一句道，“霍昀喜欢你！”
“嗝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