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照明工业
梅秀红的办公室开着屋门，苏清石一人在坐在沙发上静待，这一等便是半个多小时。
百无聊赖的苏清石到处望着，沙发的对面放有一个书架，书架的一侧摆着一个相框，苏清石一眼扫过立时便被抓住了眼球。
照片颇是有些年代了，那时的梅秀红还很年轻，即便是黑白照片，背景上也能看出琳琅满目的灯饰，像是身处一座巨大的灯饰馆中。
这让苏清石非常诧异，这照片恐怕有三十年了，画面中灯饰的规制规模，放到现在也很难见到。
不多时，一个声音从身后传来。
“这是六五年的汉诺威，当时去西德是为了看看人家的灯头是怎么做的，后面回想起来，这处照明馆才是最让人印象深刻的地方。其实无论灯泡厂还是你们灯饰厂，本质上都是照明工业，一代人做一代人的事，你做得就很不错。”
“梅主任过誉了，您原来是？”
“算是佛照的老人吧，只是中间断了几年，那之后我就被调到工程系统了。不说这些了，我们言归正传吧。”
听到这一次南镇竞标的部署，梅秀红很快点起头来，“如此一来阵仗确实大很多，以南镇作为招牌是个路子，只不过这种事谁也没有十拿九稳，还得从过程看结果。”
“梅主任，这一次雷石想以单独企业来竞标，所以才又来麻烦您。”
梅秀红立时双眉蹙起，“什么？你的意思是，要和南镇争？”
苏清石毅然点头，“和南镇，和所有的应标方争。”
梅秀红难以置信地望着苏清石，这眼前人可是南镇的翘楚，连她这个外人都意识到的精兵强将，现在却枪头调转。在三场一馆这等大台面，内外不讨好、各方冷眼瞧，简直就是“游街示众”呀！
“清石，南镇一个项目出三个组，无论从产品还是声势上，都是很可观的竞标资源，你为什么要把自己单拎出来？”
苏清石暗暗沉目，心里有话却无法直说，此时以他的角色，关于南镇除了明面上人尽皆知的东西，不应再吐露半字。
梅秀红见状也是欲言又止，心知苏清石来见自己绝不是头脑一热的事，同时她也意识到这件事的棘手之处。
中江建投虽然可以直接向雷石发邀函，但那会与南镇当前的部署产生冲突，不需多久南镇会一体式呈报大竞标组，中江建投若是强行操作，难免会得来一个破坏南镇生态氛围的名声。
梅秀红思量许久，下意识翻着桌上的材料，看着看着忽然目定一处，那正是尚未发出的菊花会合同，只见她的手指在上面敲了一敲，“法子倒是有一个”。
“您说。”
“修改菊花会的合同，加入长期合作条款，也就是说，雷石作为个体加入建投的资源库，关于竞标事项，你方有且只能有一个名义。我写一封澄清信给南镇，从形式上说得过去，至于南镇对此事如何思量，我就不得而知了。”
苏清石连连点头的时候，梅秀红满目忧虑开了口，“你可知如果这么做了，雷石恐怕再也顶不得南镇的招牌了，名声这个东西，从来没有一事归一事。你不用现在应诺我，我给你三天时间，想好了你再告诉我。”
此言让苏清石心生感动，做与不做、成与不成，本不过是个选择的事，但这眼前人却叮嘱有加，为自己思之又量。
“梅主任，我是想了三天才来见您，所以在我这里没有犹疑。”
梅秀红忽然摇头苦笑，“我还能再说什么呢，只能静待你雷石的作品了，这一次是三区区委的人说了算，我当希望能如当年的铃兰一般让人眼前一亮。”
“多谢梅主任，雷石一定尽全力。”
“对了，我这里有张名片你且收好，你们行业间如果有什么不得解的事，你不妨问问这个人。”
苏清石接过一看，这个人的名字叫“陆燕歌”，他的职称是“中国照明电器协会理事”，这便是俗称的中照协。
中照协诞生于五年前，是全国唯一的照明电器行业组织，由中国轻工业联合会主管。时至今时，中照协的体系愈发成熟，除了行业的标准、质量，还参与立法建议。
当捏着这张名片的时候，倏然带给苏清石一种从未有过的感觉，联想到之前的汉诺威工业博览会，让他头一次有这般直白的“进城”之感。
南镇比国内各大灯饰圈都纯粹，这有很多好处，能从用地、税收、监管、物流等多个方面催化产业。但从全国的格局看，这里又非常像一块“自留地”，同行往往看南镇的同行，自我酝酿、自我发酵。
哪怕是苏清石这个自认为很懂势的人，也不过是坐在南镇的窗前看世界，百叶窗的折、屏风窗的影，分不出是本就如此，还是自己愿见的如此。
从前他只知灯饰企业，哪里晓得什么照明工业？闷起头来潜心做灯，满满的心思都在产品力和经销商。乍一听到那个词的时候，更是觉得这东西和工业有何干系？他对工业最大的印象是汽车制造厂，各座地域鲜明的钢厂以及矿山采掘。
梅秀红把中照协形容为“另一种权力”，它有能耐构建全国性的灯饰展场、塑立全行业的规范标准，它存在许久，只是少有与南镇的交集。
照明，原本就是工业。
1964年，我们国家有了第一盏千瓦卤钨灯，此后又有了氢弧灯、氪光普灯、超高压强汞灯。1979年有了第一条灯泡自动生产线，1984年国内有了光源与工程系。
为千家万户的通明，也为繁荣时代的象征，灯火之长途，本已赓续多代。今时只是跳过了光源的峥嵘岁月，迎来了灯饰的大光大彩。
虽然此行遂了心中事，但归程中的苏清石一点也轻松不起来，从前很觉得自己看得足够宽远，近有中江、东江、佛江、梅江，远有宁城、温岭。可今日一见让他觉得一切都在瓮里，不思不想日月如常，细想其间便如狂风凛冽。
这路子，似乎并不是一盏铃兰灯、茶园灯、龙鳞灯所能涵笼，这闯荡之大天，似也不是只靠眼前所望，就能绽出理想中的灯火格局。
吾尝跂而望矣，不如登高之博见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