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三花聚顶
一座场馆里，二楼廊道靠近玻璃栏的地方，放着几张供人们稍作歇息的椅子，从这里向下看，整个一楼尽收眼底。
闵松岳和杨鹏早一些的时候便在此坐了下来，望着展场的布置，杨鹏面有惊异，他没想到苏清石真的会这么做。
只见那展场的中心，由雷石一家独占，撑起一个直径三十余米的大圆台，而另外三家则互以犄角的形态，分列在雷石周围。
这是苏清石向招标委争取来的布局，两家不可能共用一个展台，那会引出许多问题。如果以广场来划分，一处广场两家企业，共需要六个展台。而要是以企业来划分，那么只需要四个展台，这样还避免了整个展场布局杂乱的问题。
东江佛江各方为之气结，但也无可奈何，谁底盘大谁占中心、谁的货足谁就话硬，真把雷石列到边上，岂不成了头重脚轻？
“这个苏清石胆子可真大，这么做不怕落人口舌吗？”
闵松岳却摇了摇头，反而一脸欣慰笑意。
“五年前雷石和堂烨竞标酒店的时候，两家守在旁边的小旅馆，那是时时催、日日跑，东江企业在场馆里足足备了半月之久，一直到当天的凌晨才让两家进馆。杨镇长，这就是我们南镇刚刚往外闯的样子呀。”
“到头来，东江搭着自家的舞台，用红绸盖灯、用场景说灯，雷石两家最后拿单杠挂着灯与人一争，那是何等寒酸的场面。我那天就坐在台下，苏清石就像孤身一人进城打工一样闯荡，谁也不熟只认自身有些本事，相比那些，眼下算得了什么？”
那是一段杨鹏不了解的往事，闵松岳讲着讲着激动起来，“他不是在壮胆子，而是做样子，做给东江佛江看，更做给南镇看。南镇不仅能与任何人争，还可以是握着把子的那一方，他比我们更懂这个台场的意义。”
天将晚，闵松岳的目光投在苏清石的背影上，看上去他一点也不忙碌，只是静静站在那里，对着门的方向静静站着。灯多人少，雷石的展场很利索，反倒是旁边各处，人人抱着塑料夹蓄势待发。
此来的人并不太多，但都是一支支握有决策权的队伍，刚一走进来的时候，很快都把目光落在中心舞台。
雷石的展台上，灯火在同一时刻亮起。
那浓炽的光，如同可触可感一般滚烫，自中心四散而去，照亮了全场，也把东江佛江的样子照了出来。
要说最惹眼的，当是一盏“鹏程灯”，雷石以一叶风帆为灵感，创建出梯形而有尖角的形制，以红色磨砂玻璃做全灯主体，再以铜构撑起桅杆与骨架。
大羽横江那是鲲鹏的事，对每个寻常人来说，鹏程便是身有立定的乘风破浪、步步足迹的驰骋征服！
所以这盏灯不需要鳞鳞羽羽、不需有缥缈扶摇，换一种意涵来诠释，这一抹灯火，更近人间、更近你我。
闵松岳掐着表，在雷石停留了约有一刻钟之后，人们开始向另外三个展台散去。
可就在不久之后，人们竟又折返回来，闵松岳忽然按住栏杆，手掌微微抖了一抖，老人家站了起来！
不同之前的是，走回来的人们彻底打乱在雷石的展台上，鹏程的班子到锦绣那边转了起来，锦绣这边也想凑近仔细瞧瞧莲灯的成色。
惊奇的一幕出现了，雷石三套灯不再有鲜明的区隔，人们任意窜走并攀谈起来。
闵松岳拉长袖子盖住手表，但他不肯坐下，这一幕容不得少看一眼。这远远不是单纯的欣赏，也不仅是三场的相会，最让人内心一定的，是三路人马边看边聊的互通。
南镇本是一手好牌，但这么多年未有过这样的扬眉吐气，不是外部汹涌就是自家动荡，光火背后多见沧桑。此时此刻的热烈，可以说，这才是真正的一扫南镇之颓！
是众星捧月、是绿叶红花？不，他更愿把这称为道家常说的三花聚顶，那才是真正的为我所用。借助大名才有大势，以东江之盛、佛江之兴、宁城之威，注南镇的精、气、神，成玄关一窍的自家内丹！
南镇最缺的就是“打得一拳开”，当下的这一道热浪会携起今后之潮，许多桩许多件都可挂在此处，更会为南镇换来很多实实在在的东西。
眼前的景象让杨鹏意识到大局已定，且是最让人期望又不敢奢望的大局。他发现一切都可以提起来了，雷石说不出的话南镇来说，雷石够不到的地方南镇来戳。
“杨镇长，这次雷石归来，镇上是不是该摆一场庆功宴？”
“应该的，这一次是为我们的大产业塑立信心，捡起来四海博弈的精气神，必要好好宣扬一番。”
“我倒是觉得，这些排场上的事没太多必要。”
“您的意思是？”
“改制之后，镇上设立了大大小小多种扶持资金，有针对新品开发的、有用于重点厂区拓展的。要我说吧，不如把事情做得实在些，雷石有此闯荡是对自家的奖赏也是对别家的激励。”
杨鹏点点头，“您放心，这些镇委都会考虑到。”
此时，闵松岳皱眉思索起来，话也不多说，就是这般干皱着。
“哦对了，镇委这边还有十年期五十万额度的无息贷款指标，应有雷石一份。”
闵松岳搓了搓手，“着实不少了，家家都够用，不过具体到雷石身上，我觉得应该再加一个零。”
“啊？加、加个零？”
杨鹏觉得自己听错了，不由惊出声来。
闵松岳却似乎早已思量清楚，“这里面没有什么问题，三部九家要是闯出来，总共也差不多是这个数，镇上有的解释。”
说起三部九家，直让杨鹏心头一暗，全军覆没何其干脆，连眼前这个台子都没攀上。回过头看，不能都推给企业之间的小九九，决策上也有待商榷。
不过更让他意外的是此时闵松岳的态度，因为这位老书记一直以来给他最大的印象就是秉公，他做任何事都有标尺，或者说公尺。可眼下不是扶持就是贷款，字字句句都是为雷石筹钱，与这老头儿从前行事大相径庭。
“杨镇长，从这场竞标开始，镇上可曾给过雷石哪怕丁点支持？我满眼望去都是为了三部九家竭思尽虑。如今雷石高了一头，脚下的砖都是自己垫的，他为全镇夺名，得其名者当享其利无可厚非。我不知你，何来犹豫。”
杨鹏觉出不太对劲的情绪，立时点头道：“您的意思我明白了。”
场内人影犹在，闵松岳再看去的时候，苏清石变得忙碌起来，有时与来来往往的人寒暄着，有时在一盏灯前与人聊了起来。渐渐地，连他这个远观之人都觉得氛围彻底变了。
看上去那家伙驾轻就熟，不管聊灯还是聊事，没有那么深沉也不是多么开朗，却更让人觉得自如。
闵松岳决定离开了，临到出门时他回过头去，没想到那小子竟心领神会般望向自己，仿佛他一直知道自己在哪里。
老闵头笑了起来，按住手杖的手给苏清石竖了个大拇指，是因为今日的排场，更因为他相信——
苏清石已经看到了，山的那一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