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初一。
北方的惯例，这一天早上铁定是要吃饺子的。
小春昨天夜里包好了一百个饺子，赶在贡锦南和楚娅姝起床前下锅煮了。
沸腾的热水里圆润白皙的饺子活泼地上浮下沉。
咕噜咕噜地，像是在做着有趣的、欢快的游戏。
丰富的馅料裹挟着洁白面粉制作的柔嫩可亲的外衣，在沸水和氤氲的热气里逐渐变得晶莹剔透——饺子熟了。
小春关上煤气，脚步莎莎地走去敲门。
还没起床的两个人因此受到不小的惊吓。
“谁呀！”楚娅姝把胸口的被子揪紧了，骇然问道。
贡锦南没有说话，连忙起身。
把昨夜他睡觉的沙发上的被褥，抱到楚娅姝睡觉的双人床上，制造出他们共枕而眠的假象。
“是我，娅姝姐。阿姨昨天睡的太晚了，赖床不肯起。我知道你们今天要出门去看叔叔，给你们煮好了饺子，你们吃了再去。”
“哦，好，这就来了。”楚娅姝答道。
她松了一口气，眼睛还是迷离的，头发蓬乱得像是一团杂草。坐在床上忘记该如何下地了。
“起床吧。我和解律师约好了，下午去看守所见爸爸。”贡锦南道。
他昨天夜里是和衣而睡的，穿着棉质的长衣长裤。
此时胸前被充盈着雄性激素的汗液沁湿了巴掌大小的一片。
“你很热吗？”她看到问他。
她也是实在不解。房间里虽然温暖，倒也不至于出那么多的汗。
睡在沙发上理应比睡在床榻上面更加冷一些才对。
她一滴汗也没出，他怎么热到这般地步。
“我容易盗汗。”他胡言乱语自黑道。
自损形象地自黑也好过承认，他心里充斥着对她的欲望更能挽回一些面子。
“那你得去看看了，盗汗这么严重，可能是肾虚。”她觉得身体不好可不能耽误。
她也是穿着长衣长裤睡的，说话的功夫已经穿好了外衣外裤。
“我，肾不虚。”他吞咽了一口吐沫。
“去吃饺子吧。”她轻松地说道，还有着一丝迫不及待的感觉。
“好。”他扣好领口的扣子，打开房门。
“太香了。”她走出卧室，饺子的香气直往鼻腔里窜。
“是羊肉大葱馅儿的，馅儿里我放了白胡椒。”小春腼腆地笑笑。
“小春，难为你了，大年初一起这么早。我们昨天就是提了一句今天去看守所看爸爸，你就放在心里了。”楚娅姝道。
她对小春说着话，把散乱的头发用手指梳顺，绑成一个高高的马尾，挂在后脑勺儿晃悠。
准备好开始大快朵颐了。
楚娅姝一口气吃了二十五个羊肉饺子，又缔造了饭量的最新历史记录。
吃过饺子，刷牙洗脸。李玉华依旧没有起床，两个人出发上路了。
“不是和解律师约的下午会见吗，现在去是不是有点太早了？”楚娅姝坐在车子上问贡锦南。
“看守所路远，进去之前还要办理手续，解律师也是上午就到，咱们不能比人家到的晚。”他答道。
“哦，你说的对。“她若有所思，踌躇了一会儿，终于鼓起勇气道“贡主任，解律师的律师费，大概多少钱？”
“不用管了。”他道。
一路上她都在隐隐担心。
张嘉朗只是说今天要带律师过去会见，并没有说是什么时候去。
大过年的，大概是不会一早就赶着去的，她想。
倒时候大家会撞见吗？那岂不是相当尴尬？
应该打个电话告诉他不用他管的，但是实在不想联系他。
更何况她还怀着一份私心，这份私心并不怎么可耻。
她希冀多一个律师辩护楚东就能多一份保障。
张嘉朗的律师一定是业内首屈一指的翘楚人物，不会错的。
少给楚东判几年刑期，才是当前迫在眉睫的要紧事。
京城第二看守所。
第一看守所已经弃用了。
楚东被关押在这里，想必钱可可也在里面的哪个小屋子里。身上套着蓝色的小马甲，躺在长长的通铺上，透过焊死铁栏杆的窄小窗户，仰望着无法触及的一方天空。
想到这里，楚娅姝愤恨地往高墙铁网里面瞪了一眼，不过，站在外面是什么也看不到的。
他们到达后不到十分钟，解律师也来与他们汇合了。
解律师戴一副眼镜，文质彬彬、一表人才。
他的座驾同样是一辆黑色的奥迪。
他在许多地方跟贡锦南倒颇有几分相似。
不同的是，贡锦南在一股盛气中透着潺潺的温情。
不过，贡锦南的温情基本上是对楚娅姝限定供应的。
解律师的气质并不过于高冷，却在眉目间笼罩着令人胆寒的威力。
这威力渗透进了他额头的一丝皱纹里，印在了dNA里，永远不会消弭。
午饭时分，虽说吃了饺子，楚娅姝和贡锦南也还是感到腹中有些虚空。
倘若让解律师饿着肚子为他们办事更是不合适。
“解律师，我们请您吃个便饭吧，这附近......”贡锦南向四野望去，到处是干枯的杂草，荒无人烟，哪里有餐厅呢？
“哈，这附近可没有餐厅，谁会来这儿吃饭呀，都嫌不吉利，办完事儿想赶紧走呢。”解律师笑道。
贡锦南有些茫然，他当医生的，没有来过这种荒芜之地。
“没事儿，我是这儿的常客，我有饭，你们一起吃点儿吧。”
解律师打开车的后备箱。
奥迪怎么也算是高档轿车了，知名律师的后备箱里满满当当全是泡面。
“来吧，别愣着了，想吃哪个二位自己选。”解律师慷慨地对着完全被震撼住的两个人说道。
“那我们就不客气了，我选鲜虾鱼板面吧，娅姝你要麻辣牛肉的行吧。”贡锦南明知此时一桶几块钱的泡面也不好推脱，直接了当挑选起来。
他知道楚娅姝脸皮儿薄，不好意思自己拿，就按照她的口味为她选择了。
干粮有了，冲泡干粮的开水去哪里找呢？
“我车上有水壶，我给你们倒水。”解律师从车子前排拿出一只热水壶，很快泡好了三碗面。
大家各自回到自己的车上享用这顿简易的午饭。
楚娅姝下意识地瞥见贡锦南的面桶。
鲜虾鱼板面，清汤寡水。
她不禁在心里笑骂，吃饭和做人一样，无欲无求，寡淡无味呀，贡主任。
解律师吃的红烧牛肉面，普普通通、中规中矩。平淡也是圆滑的技巧，滴水不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