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发热症
陈伊伊探着脖子往那边看。
果真人满为患，但哄闹声却不大。
十几座布棚贴着县城外墙而立，下面或坐或躺，全是难民。
有些被人挤在最角落的半晌不动一下，手脚不自然蜷曲着，也不见胸膛起伏，像是已经死去多时。
其余人多是神情麻木，没有神采的双眼不知看着哪里，似乎除了吃食，完全不关注周遭任何事物。
一阵风过，异味缓缓飘过鼻端。
陈伊伊连忙捂住口鼻，再不敢往那边多看一眼。
她没闻过死人的味道。
所以不能确定是不是。
她也不想进一步去确认。
一顿饱餐不代表可以活命，这么多难民，她有再多积分都救不了，了解得更多只会让她心里更加难受。
“别看伊伊，我们无能为力。”江淑霞过来，从车上将女儿抱进怀里。
女儿是她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她自然能够体察到她的难过。
板车上剩下的两个男童似乎因安置点的情景，想到了已过世的亲人，靠在一起小声哭起来。
陈老太扭身，一左一右将孩子揽进怀里，想安慰，又不知从何安慰。
他们在这场寒灾中失去的，是至亲。
那是有如剖心一般的苦痛。
顾烨霖驱动追墨走得更快一些，众人加快步伐，走过了那片简陋的难民安置区。
过晌午后，老陈家一行人终于穿过了辉县县城。
他们由南门而出，等在城外的道路旁，静候其余难民过来汇合。
也就是在这时候，陈老太突然“咦”了一声。
“怎么？”江淑霞立刻过去询问。
陈老太面色凝重，伸手摸了摸怀中那名叫小武的男童的额头。
跟着，又赶紧去摸他手脚和心口。
末了脸色大变，说：“这孩子发热症了！”
周围人具是一惊。
小孩子发热症很容易夭折的！
陈伊伊也知晓利害，赶紧过去摸了摸大武的脑袋。
“大武头不烫。”她看向望着她的娘亲。
江淑霞点头，松了半口气。
“我原以为他是累了在我怀里睡了，没成想是病了。可怜的孩子……”
陈老太一脸忧心。
陈伊伊过去摸了摸小武的额头，刚一碰到，手立马就缩了回来。
这么烫！
这不得烧到40°了？！
她赶紧四下看了看，跟着从板车一侧跳下去，问娘亲要布帕子。
“做什么用？”江淑霞不解，但也还是快快给了她。
“这么烫，得让他凉下来啊。”陈伊伊边回答，边去路边抓起积雪包进怕子里，再捏实，弄成适合敷在额头上的长条状。
等爬上车，把帕子放在了小武头上，她又说：“以前五哥发热，三婶不是用酒擦他额头脚心么？”
她印象里有这么件事，正好拿来解释她如今的举动。
然而没人有心思在意这个。
犹豫一二，江淑霞问陈老太：“要不要回城里找郎中？太烫了，这么下去这孩子非出毛病不可。”
陈老太一脸为难，“可、可我们哪里来的银钱啊……”
她倒也不是心疼银钱，单纯就是着急。
“原本就和我们家没关系，带着走一段已经是仁至义尽了，冰帕子不是敷上了？活不活就看他的造化了。”孟秀珍出声。
此刻她声调里没有惯常的那种嘲讽，不过听着却像是在训诫别人。
“不知道带上两个累赘干嘛，死了还得扔，麻烦。”陈汉腾撇嘴，直接说出了他娘不敢出口的话。
“啪！”
江淑霞扬手就是一耳光。
陈伊伊小小惊呼一声，按住了心口。
我靠！
娘也太帅了吧！
做了她一直想做，但没机会的事儿！
但紧跟着，她就赶紧下了板车把江淑霞往自己身后藏。
小脸上满是紧张。
陈汉腾可是个混不吝，别一个激动把娘亲给打了。
陈崧也赶紧过来护住妻女，一双眼睛紧紧盯着陈汉腾，脸上写满防备。
然而，陈汉腾偏过去的脸，半晌都没有扭回来。
他被打蒙了。
他从不觉得姿容婉约的大伯娘会像个悍妇一样动手打人。
还打得这样用力。
这一掌换做是老太太出手，都不会让他感到如此震惊。
“你敢打他？！”
先发作的，是孟秀珍。
“我都没有打过他！”
她说着就要冲过去，被陈崧一把推开。
江淑霞绷着脸，线条秀美的双眸定定看着对面的母子，“他若做人，我何必动手，我方才打的，分明是只畜生！”
“你！”孟秀珍气红了一张脸，奈何被人挡着，半点靠近不了。
“有本事，你别躲在男人后面！”她怒叫。
江淑霞轻轻按下丈夫护在身前的手臂，十分镇定地往前走了一步。
“你不教的孩子，总有人教，今天不是我，明天也会是别人！”
孟秀珍听不进去，旁人的劝说，她任何时候都听不进去。
“打了人你还有理了！？”
“够了！”陈老太呵斥。
孟秀珍还是要往前冲。
陈伊伊冲出去再次拦在娘亲身前，小小的身体仿佛蕴藏着无限的勇气。
“你要是敢打我娘，我就弄死你！”
童稚的声音说出这样的话，本该没半分可信度。
可孟秀珍却无端端从那双蒙着稚气的眼睛里，看到了难以让人忽视的冷意。
而陈伊伊一开口，陈汉腾立马瞪大眼睛扭过脸来看她，惊得心头狂跳。
这母女俩是疯了么！
“我说到做到！”陈伊伊再次出声，一脸倔强。
她原本就不是什么小白花。
前世她活泼爱笑，人人都夸甜，却没人敢真正惹恼她。
眼下她换了一身更可爱娇弱的皮，被全家人宠出了满身的孩子气，但骨子深处的要强，不可能任由别人欺负她在乎的人。
“够了——！”陈老太再度拔高声音。
“救人要紧，这时候闹什么！”
孟秀珍一脸不服气，“是我闹吗？明明！”
“分些轻重。”顾烨霖不得不插了一句。
他是外人，人家的家事他不好插手。
但他眼见这孟氏母子不是轻易罢休的那种人。
就在这时候，陈老太怀里的小武突然哭了起来。
大武急的直流眼泪，赶紧跪在弟弟旁边，挨个冲着陈家人磕头，“你们都是好人，别为了我和弟弟吵架。”
这带着哽咽的一句话，让孟秀珍心尖上的怒意无端端凝滞。
“说的比唱的好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