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3章 境遇天差地别
他们娘俩此时刚刚跟着朱卯一行改道，从崎岖的山间小路，踏上另一条大路。
说是大路，其实还是和羊肠道一样的泥路，不过比那些小道稍微宽阔好走一些。
前一晚细雪一下，原先还算干净的道路，这会儿就到处都有泥坑，几个人再小心行走也是一脚一裤腿的泥泞。
先前跟着陈家人的时候，哪怕是逃荒期间，孟秀珍母子二人也是全家穿戴最整洁干净的。
可眼下，他们浑身脏污不说，连头脸上都有泥水，脸侧的头发甚至结成了一绺一绺，剪成粗条的破抹布一样。
“娘！这种日子要过到什么时候！朱卯他们怎么不去死？！”陈汉腾不知第几次抱怨，可声音却刻意压低了。
自从上次朱卯动过刀，他就收敛了不少，至少知道忍着脾气，说人坏话也知道要躲起来了。
“乖儿，咱们娘俩上了别人的当，如今吃喝什么都得仰仗人家，被人家轻易拿捏，娘也不知道要怎么办啊。”孟秀珍回他，边小声说话，边偷偷往板车后面瞄，生怕跟在后面的几个大爷听到点什么。
她心里也压着火气和委屈，甚至是有点怨恨朱卯的。
但那又怎么样？
打？又打不过，说？人家根本不听你说。
她以前在陈家那些耍赖使横的法子一个都不顶用，她能怎么办？
这阵子吃苦受累，挨饿遭冻，她总能想起来之前陈老太念叨他们孤儿寡母，不让他们离开陈家的样子。
心里说不上动容，但到底能体会到一丁点陈老太那些言语背后的良善用心了。
“娘，还能总这样被人压一头？”陈汉腾不知道亲娘在想什么，只顾自己着急。
他是至今也没有意识到陈家人的半点好。
“那还能怎么办？”孟秀珍拉车拉得气喘吁吁，“你用力啊，你要累死你娘我啊？”
她头一次对儿子有了不耐的情绪。
“你这么大了，也不要总什么事都问我，你难道不能自己动脑子想一想么？”
她都记不得儿子问过多少次类似的话，总想让她想办法。
可她要是有办法，怎么会搞得这么狼狈？
陈汉腾长这么大什么时候受过娘的数落？登时火气上头，开始不管不顾闹脾气。
“娘？！是你一直要我听你话的！”他说着撒开手，让板车的重量都落在了孟秀珍的身上。
车轮一下停在原地，朱卯膝盖差点磕在车尾巴上。
他嘴里叼着半根枯草，登时叫骂起来，“没用的东西！你们怎么拉车的？！”
孟秀珍被他这一吼叫回了神，赶紧扯一把儿子，眼神示意他别说话。
可陈汉腾早就被纵坏了，哪里能在气头上听她的？
不仅如此，他甚至还趁着火气，想重新挑战朱卯。
“小爷受够了！你有本事我们再打一场！”他说着就抢先一步去找柴刀。
他不蠢，早先就记下了柴刀的大致位置，就算这会儿是冲动之下要做莽撞事，到底脑子还是转得动的。
可抬手掀起那块破布，他傻眼了。
“找刀？”朱卯嗤笑一声，从另一个地方先一步摸出柴刀来，“你以为我会让你有机会摸到这玩意？”
他可能不够睿智，遇事脑子转的不怎么快，但什么东西要紧，他抽时间好好想一想，还是能想明白的。
“不是！”孟秀珍赶紧护着儿子后退，心里已经开始懊恼自己说错话，惹怒了儿子。
“他怎么会是找刀呢？他一个小孩子他不敢的，他就是发脾气，想吃东西了！”她干燥起皮的嘴唇快速开合，仓促辩解，丝毫不管这句话和她之前的话矛不矛盾。
陈汉腾绷着全身，双拳死死攥着，说不清是害怕多，还是气恨多。
但他就是不敢出声反驳，且不得不承认，他怕死。
“想吃东西得干活啊。”朱卯并不相信她的说辞，不过他也不恼，甚至不想多做纠缠。
——板车上的吃食快让他们嚯嚯干净了。
他急着赶路，好遇上村落之类的地方，让他能有机会再补充点吃食。
“嗳，嗳。”孟秀珍点头哈腰，心里恨得直痒痒，面上却半点不敢表现出来。
她手上拽一把儿子，咬着牙小声说：“祖宗，别再闹了，你真想把我们娘俩的命搭进去吗？！”
不想。
陈汉腾垂下眼皮，遮掩住眼底的狠厉之色，重新开始拉车。
等走了一会儿，朱卯不再关注车前，他才扭头和孟秀珍小声说：“娘，我们得跑。”
孟秀珍一愣，猛然想起那夜跟着朱卯离开难民队伍之前，他是怎么教他们不发出动静的。
对啊！她怎么就没想着跑呢？！
她不仅要跑，还要拿走本该属于他们娘俩的东西！
入夜，雪停风止。
“今晚就在这里歇脚！”朱卯发话，说完从车上找出棉衣和大块麻布，让手边人帮忙去路边的树下铺好，然后直接坐上去靠着树裹着棉衣闭上了眼睛。
他一个人占了所有能御寒的东西，瘦弱男人和大鼻子的虎子便只能挨着他坐下，方便取暖。
至于他们四人中的另一人楠娘，早些时候醒过来，就坚决要和他们分道扬镳，拿了点吃食独自走了。
“也不知道楠娘怎么样了。”瘦弱男人出声，抬头望着没有星月的天幕。
朱卯张开眼睛，十分烦躁地踹他一脚，说：“让她拿吃的走已经算还了她的恩，我今后都不想再听到她的名字！再时不时念叨，你一口东西都别再想吃！”
最后一句威胁成功让瘦弱男人闭了嘴，唯唯诺诺爬回去靠着他缩起身体准备打个盹。
至于孟秀珍母子，只能坐在地上，靠着板车车轮受冻。
“不、不吃东西不生火吗？”孟秀珍哆哆嗦嗦出声，又想起之前跟着陈家人，每逢歇脚必生火驱寒的时候。
而她一提这个，朱卯就是一肚子火，“火石你都没能偷出来！生个屁！”
“陈大贴身带着，我怎么偷？”孟秀珍嘟囔，声音细如蚊鸣。
朱卯没理她，重新闭上眼睛。
没过多久，靠着树的三人气息变得平缓均匀。
“娘。”陈汉腾立刻就要起身。
可孟秀珍突然一把抓住了他，小声道：“不能就这么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