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怀州城北,北狄营地。

熊熊的篝火照亮雪后的夜空,打了胜仗的北狄将士正围着篝火狂欢,酒香肉香飘出很远。

“都少喝点,解解乏就行了,明日还要攻城,谁都不许贪杯。”一个虎背熊腰,披着熊皮大氅的将领粗声粗气地说道。

将士们正在开怀,并没有把他的话当真,有人大声笑道:“帖木将军怕什么,靖南王受了伤,他的那些病秧子靖南军早已不堪一击,咱们就算拎着酒坛子过去,都能把他们打得丢盔弃甲,哭爹喊娘。”

“哈哈哈哈,没错,那些都是咱们的手下败将,怀州城早晚是咱们的囊中之物。”

“就是就是,后天就是大晏的新年了,等咱们占了怀州城,也学着大晏人过个年,多找几个水灵的大晏女子乐一乐。”

“放你娘的屁!”帖木将军怒骂一声,抽出腰间弯刀,“骄兵必败,你们这些兔崽子,还没打赢就开始飘了,再敢这般轻敌,老子先砍了你们的脑袋。”

兵士们都吓了一跳,猖狂的笑声戛然而止。

副将忙从中劝和:“将军息怒,这些兔崽子,喝两口黄汤就忘了自己是谁,您先回帐中避避寒,末将负责赶他们回去睡觉。”

帖木将军沉着脸,冷哼一声收刀入鞘,转身回了大帐。

副将伸手对兵士们指指点点:“一个个的都给老子小心着点,坛中酒喝完都给老子滚去睡觉,否则惹怒将军掉了脑袋,再水灵的大晏女人也无福享受了。”

兵士们全都小声哄笑,纷纷表示知道了,喝完这些就去睡觉。

副将又骂了几句,回帐中服侍将军歇息。

帖木将军已经脱下大氅,脸色仍非常愤怒。

副将进来小心开导:“将军莫气,那些小崽子们知道分寸的。”

“知道个屁!”帖木将军怒骂,“怀州城早先就已经是我们的了,为什么后来又被靖南王夺了回去,就是因为扎朗将军轻敌,不把靖南军放在眼里,非但弄丢了怀州城,还搭上了自己的性命,否则,我们早就打到大晏的京师去了。”

“将军说的是,骄兵必败,不可轻敌。”副将讨好似地重复帖木将军的口头禅,“将军放心,末将会再提醒他们的。”

帖木将军哼哼两声,脸色有所缓解。

副将又道:“不过话说回来,如今的靖南军确实已经到了极限,靖南王又受了伤,明日可能连刀都提不动,将军也不要一味地长他人志气,灭了自家人的威风,虽说骄兵必败,但适当的骄傲可以增强兵士们的自信心。”

“你懂个屁!”帖木将军又骂一句,但终究没再多说什么,摆手道,”滚滚滚,让那些王八羔子都给老子睡觉去,巡夜的也都给老子警醒着些。”

“是。”副将应声出了帐篷,督促各营将官把自己手下的兵士赶回去休息,安排好夜里的巡防事宜。

“大雪天的,尿个尿都能把鸟冻掉,那些病秧子靖南军还能来偷袭不成?”负责巡夜的兵士们不以为然,谁也没把副将的话当回事。

副将自己都没当回事,提一嘴主要是怕挨将军骂。

天寒地冻的,他们这样土生土长的北方人都不敢夜间行动,靖南军那些从南边来的小蛮子们,白天都冻得东倒西歪,到了晚上,只怕屎尿都要在房里解决,实在没有什么好提防的。

明日一仗,除非天降神兵,否则怀州城必定是他们的囊中之物。

副将抬头看天。

天空黑沉沉的,半颗星子都没有,只有无边无际的寒冷笼罩天地。

这种鬼天气,只怕神仙都不敢下凡的。

副将摇摇头,负手回了自己帐中。

夜越来越深,气温也越来越低。

篝火渐渐熄灭,兵士们三三两两散去,营帐里开始响起此起彼伏的呼噜声。

而此时的怀州城中,慕容骁还吊着受伤的左手在房中不安地踱步。

北地的风霜严寒将他原本细腻白皙的皮肤摧残得粗糙干裂,又因受伤失血过多显得蜡黄无光,胡子已经好几天没有刮过,像乱草一样在唇周蓬勃生长,深邃的眼睛因着睡眠不足而更加凹陷,眼周全是青黑色的阴影。

对比之前那个英武不凡的靖南王爷,此时的他更像是一个流浪的难民。

“王爷,夜深了,您还是快些休息吧!”北渊心疼地看着他,第一百次开口相劝。

慕容骁充耳不闻,自顾自地来回踱步。

北渊无奈,只好向祁凤山求助:“先生,你好歹劝劝王爷呀,王爷打了一天的仗,身上还有伤,再不休息,明天如何应对北狄人?”

祁凤山也是满脸疲惫,胡子拉碴,早已不是从前那个羽扇纶巾的儒雅谋士,和慕容骁就像一对难兄难弟。

如今这样的情形,他自己也睡不着,还如何规劝王爷?

北渊无奈,只好又看向张行舟:“张将军,你和王爷都是伤员,你劝劝王爷不行吗,只有休息好了,才有精神做事呀!”

“我又何尝不知身体重要,那也要能睡得下去呀!”张行舟捂着心口,一连声的咳嗽,不甘心地感慨道,“想当初,西宁那边派了多少人截杀老子,老子都能逃出生天,没想到居然折在了这个鬼地方,倘若明日一战死在沙场还好,倘若死不了,我都没脸再见王妃。”

“我也是。”慕容骁总算开了口,停下脚步道,“阿昭明日就要来了,本王没有做到对她的承诺,还要她冒着严寒前来增援,本王实在没脸见她。”

“可是王妃来信不是说了不怪王爷吗,是贺家父子的诡计,加上靖南军不适应北方严寒,王妃说咱们能撑到现在,已经很了不起了。”北渊说道。

慕容骁瞪了他一眼:“王妃那是给本王台阶下,也就你当了真。”

“不是的,王妃本来就没怪王爷,王妃不是那样的人。”北渊试图说服他。

慕容骁哪里肯听:“行了,你别说了,把舆图给本王铺好,再沏一壶浓茶来,本王要连夜想一个退敌之策。”

“……”北渊拗不过他,只得照他的吩咐行事。

舆图铺开,慕容骁和张行舟,祁凤山围坐一起,开始商议对策。

其实他们已经在这里打了不知多少场仗,对周围的地形早已了如指掌,根本不需要看舆图。

看舆图似乎只是为了寻找灵感,或者避免冷场的尴尬。

三个人六只眼,盯着舆图看了又看,一个个想法提出来,又被否决,再提出,再被否决。

北渊帮不上忙,只能在旁边添茶,剪烛芯。

随着时间流逝,儿臂粗的蜡烛烧得只剩一小截。

外面响起了四更的梆子,慕容骁仿佛被一梆子敲醒,啪一拍桌子,起身道:“本王决定了,现在就点兵,连夜出城偷袭敌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