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
黄澄澄的金子映出魏嬷嬷的笑脸，她不动声色盖住了托盘，笑道：“这孩子，怪机灵的。我们是皇后娘娘派来协助，自然是客随主便，凡事听秦公公吩咐。”
小黄门笑道：“督主大人说，时间紧迫，辛苦各位。劳烦各位为督主筹办得体面过得去。”
魏嬷嬷大概知晓其中奥妙，笑道：“小兄弟哪里的话，秦公公的事，就是我们的事！这么喜庆的大事若是办不好，岂不是砸了皇后娘娘的招牌？请秦公公放心。”
小黄门又道谢，这才离开。远远地，就听到身后魏嬷嬷激情昂扬地大声吩咐，连夜从宫内取上等成服与成套家什，不必用街上临时采买的。
第二天一早，几个嬷嬷更加卖力：她们手持皇后娘娘凤令对牌，从宫里络绎不绝往秦府调运各色物品，大小箱笼，各种喜庆的碗碟盆盏，外加大红垂幔、屏风桌椅，大红窗花糊满窗户。
丫头仆妇仆役随从，全都忙活起来，唧唧喳喳，欢声笑语，闹得在家看折子的秦领避无可避，不得不关一个人在书房里不出门。
到了晚间，又是纯金“茶点”供奉各位管事嬷嬷。大小宫女太监也得了赏赐，个个喜笑颜开，简直比亲爹成亲还要高兴。
另一边，崇王府别苑里住着的陈圆第二天也感受到了结结实实的喜庆轰炸。
先是秦府派人来给她量体裁衣，再是一盘一盘的珠宝头面送上门。
显然，秦府的重视程度远远高于崇王府，左一趟右一趟的喜庆对接嬷嬷如车轮战一般，很快就把崇王派送给陈圆的两个资深嬷嬷忙得团团转，叫苦不迭。
只可惜，陈新娘身上一分铜板也没有，更不可能给嬷嬷们包红包，只好任由她们摆弄来摆弄去，一天下来腰酸腿疼差点撅过去。
到了晚上，喜服就送到了，可陈圆实在困得不行，懒得试穿，跟嬷嬷告假说要睡觉。
嬷嬷已经忙晕了头，哪里还顾得上新娘穿得好不好看？只告诉她明天一早寅初起床，试装梳洗。
大德的风俗是新娘子一大早就准备好，等着迎亲队伍从男方家出发，因为回程的路是要绕城走的，所以等新人到新家也至少是傍晚酒席开宴了。
陈圆听了直发抖，这不是要在轿子上呆一整天的意思？
想到在监院地牢里没吃没喝的惨痛经历，陈圆哪里坐得住，赶紧拿了一副金银嵌宝的头面首饰交给嬷嬷，请她无论如何给自己弄点吃喝在路上，否则还没到男方家里，就被饿晕过去。
有钱能使鬼推磨，嬷嬷话锋一转：“虽说新娘子带吃喝不合规矩……不过姑娘身体弱，倒是带些点心也无妨。”
陈圆大大放心，领着小银去休息。
小银跟着陈圆跑前跑后一整天，也困了，一边打着哈欠洗脸，一边奶声奶气问了陈圆一个至关重要的问题。
“圆圆姐姐，圆圆姐夫叫什么名字？”
陈圆：“.…..叫公公。”
小银：“.…..”
第二日是太后娘娘亲自选的吉日，寅时刚到陈圆就被从被窝里薅起来梳洗打扮。
也不知是不是昨天嬷嬷禀报了崇王，今日崇王别院里居然冒出十多个丫鬟。
二十多只手脚在陈圆周围忙活，她很快就变身大红包裹，头上顶着叮叮当当繁复沉重的首饰，再盖上东珠大红喜帕，最后又将她塞进轿中。
小银也穿了一身红艳艳长袍，迈着小腿跟着轿子，看上去煞是可爱。
他气喘吁吁跟着陈圆，小脸跑得通红，手中还举着小包袱：“圆圆姐，好吃的点心。”
陈圆不忍，想让小银上轿，却被嬷嬷拦住：“哪有新娘带着孩子坐轿子嫁人？姑娘的名节还要不要了？”
陈圆大急，掀起盖头道：“他只有五岁，跟着车马轿子跑一天怎么走得动？！”不由分说，非要将小银抱上轿。
嬷嬷见陈圆强硬，也不由大怒：“不行，崇王府不能没有规矩。别不知好歹！”
正在争执中，对面通报秦府管家带着迎亲队伍已经来了。
嬷嬷和陈圆脸色俱是一变，又各不相让。
恰在此时，一个随侍的粉衫丫鬟虎着脸走了上来，一把拦住陈圆，麻利地将她盖头放下，重新推回轿中，又口中斥道：“哪来的野丫头不知羞耻，崇王府的规矩还管不了你了？！”
说着，那粉衫丫鬟不知哪里随手一摸，悄悄塞了个小金锭在抓着新娘的嬷嬷手中，狡黠笑道：“嬷嬷辛苦，王爷的小意思。快点打发这扫把星出门即可。”
嬷嬷一愣，下意识抓住金锭，眼睁睁看着粉衫丫鬟提着小男孩塞进喜轿，自说自话：“给你姐送完胭脂就出来吧！”
一套行云流水的动作做完，秦府的迎亲队伍刚好到了门前。
八抬大轿，高额佩马，数不清的仪仗排在崇王别院门口。
喜炮齐鸣，震耳欲聋。早就围在巷外的百姓小孩翘首观望，捂着耳朵嘻嘻哈哈满地捡大红纸花。
嬷嬷大张着口，看看手里的小金锭，又看看紧闭的轿帘，现在当众把小毛孩子薅下来已是不可能，不由一咬牙藏起金锭，铺出笑脸迎了上去。
陈圆懵头懵脑紧紧抱着小银，大气不敢出。这个世界里的丫鬟嘴巴都这么厉害吗？
小银倒是很兴奋，挤在师姐身边，小小身体随着轿子上下左右颠簸，又偷偷塞了口点心给陈圆吃，最后忍不住悄悄掀起轿帘往外看。
崇王别院到厂督府路程并不远，可“大太监娶老婆”的消息在任何年代都是大新闻，路旁早就人山人海挤满了看热闹的百姓，一个个把头伸得比王八还长：“快快快，看看看！大太监的老婆来了！”
“怎么样，怎么样？长得标致不标致？”
“要什么标致，太监娶老婆——摆设！”
“没个鸡儿，讨再漂亮的老婆有个屁用！”
“哎，说不定人家就是要当个屁用呢——”
“哈哈哈，你小子懂得多， 哈哈哈.…..”
一帮不知哪里钻出来的混混冲着轿子评头论足吹口哨，惹得笨嘴拙舌的围观者跟着傻笑，很快被几个拎着水火棍的缇骑打得哇哇大叫。好事的百姓跟着起哄，场面轰天热闹而混乱。
“小银，”陈圆实在忍不住，小声开口管束小师弟，“坐好，跟个活猴子似的。”
小银根本没在听她说什么，只瞪着溜溜大眼睛望着迎亲队伍最开端：“奇怪了，怎么没看到圆圆姐夫？”
一听到“圆圆姐夫”几个字，陈圆就头大：“闭嘴。”
小银了望，尽职尽责帮师姐打探情况：“前面就有一个人骑着马，那人是不是姐夫？”
走在轿子旁边的管事嬷嬷充当喜婆身份，听这姐俩还在嘀咕，不知是同情，还是怀中一锭小金元宝引发善心，冷笑道：“前面那位是大都尉田央田大人，前日便是他来送礼下聘。”
按照她看过的网文套路，穿越以后看到的第一个身份高贵的帅哥很可能就是男主。
——她见到的第一个帅哥是崇王，可惜，人家当场下令杀她灭口。
按照她看过的网文套路，穿越以后被派来她门上求亲、代人下聘的帅哥很可能就是男主。然后两人两情相悦，冲破阻挠，杀了大坏蛋，终成眷属……
所以，这个什么田大人会不会是男主？要不要好好看一看？
这个想法成功地勾起了陈圆的好奇心，刚要掀帘子一瞧，就被管事嬷嬷打了回去。
“看什么看？！新郎官没来！”
陈·新娘·圆：“我知道。”
新郎官带队伍上新娘家门迎亲，本就是大慧心国的风俗，既让新娘家人好好观察新姑爷，又显出夫婿家中重视这门亲事。
崇王府把她嫁出去，但算不上是娘家，更没有娘家亲人想看新姑爷。
再说了，新郎是个太监，哪里会在大庭广众下抛头露面娶新娘，那不是丢人现眼吗？
所以，新郎没来就对了。
陈圆舒了一口气，至少没有当街被人当猴子看那么尴尬。
“知道你还看？！”嬷嬷继续骂。
不看怎么知道是不是男主？
陈圆郁闷地叹口气，不急，等会儿还要拜堂，还有机会。
管事嬷嬷很是不平：“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嫁个猴子满山走。丫头，你命贱又命贵，好生待着别惹事，还能留条命。”
陈圆：“？？？”
我命哪里好了？落地成盒，自带死囚属性。如今兜兜转转大半圈，还不是要到老太监眼皮子底下挣扎求生？
她摸了摸小银毛茸茸的脑袋：“给姐再吃点糖饼。”吃饱了等会儿扛打。
“少吃点，等下到了新房没地方上茅房。”管事嬷嬷不依不饶。
“？？？”陈圆瞪大了眼睛，这话怎么听着这么耳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