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咳咳咳……咳咳咳……”秦领猛吸一口气，咳得上气不接下气，简直让陈圆怀疑他随时会背过气去。
她见大太监脸色一阵青一阵白，现在咳得又眼角通红，实在是有点可怜的意味，不由上前关爱孤寡老人：“大人，大人，肺里有水，就咳出来，咳出来就舒服多了——”
她一边说，小手一边在秦领背后忽轻忽重地拍，似乎是想把他肺里的水拍出来。
虽然前世陈圆并没有多少照顾人的经验，更不知如何带孩子，可此时她实在足够有耐心，又足够温和，竟让人忽略了她手法的不专业——
秦督主大人憋了半晌，居然无法指责她的笨拙，最终只好自己硬撑着慢慢翻过身，终于摆脱了压抑在肺腑和肠胃上的那块大石头。
见督主大人居然活了过来，陈圆心里不知是该阿弥陀佛好，还是该我滴神啊才好。
她心虚地往后退了两步，离开秦大太监一小段距离，警惕道：“督主大人，您可好些了？”
刚刚一边急救，她一边将爬山遇野猪的事从头到尾回忆了一遍——这事虽说不能怪她，不过这事还真的跟她有关……
秦领好不容易喘匀了气：“……”
他脑袋里还嗡嗡的，不过不用多想，也知道是陈圆将他从冰冷水潭里救回来的。满肚子骂人的话，他忽然又骂不出口了。
这两人，一个胆窃心虚，一个愤慨唏嘘，最终归于两两相顾，相对无言。
陈圆也奇怪了，按说大太监活过来了，第一个就是要找她算账——怎么这会儿他就哑火了呢？
她偷偷瞧大太监一眼，这人蹙眉不知在想什么，对了，他一定是隐忍不发，等回去以后给我好看。
这么一想，陈圆觉得解释得通了。大太监为宦多年，身居高位，现在亲自在一线动手解决她的可能性不大，所以要等平安活着回去才会对她发难。
既然不用马上就死，陈圆赶紧为自己说好话：“大、大人，刚才是小圆的不对，小圆不应该……”
凡事遇上问题，先检讨自己的错误总是没错的。
谁知她还没说完，就被大太监打断：“你不用再说了。”
“我……我可是真心实意地道歉啊。”陈圆欲哭无泪。都不让人自我反省了吗？不是说承认错误就还是好孩子吗？
不是她怂，她是真的惹不起大太监。
刚刚没下狠心将大太监弃之水中，任他淹死也就罢了，偏偏自己一丝善念，又将这个千年王八万年龟的家伙救回来。
现在好了吧，看大太监这副样子，应该是活过来了，这人武力值高强，而且心胸狭窄、脾气更古怪——后面自己是死是活，是圆是扁，都任由他拿捏了。
陈圆真是后悔得肠子都青了。
大太监一边咳一边整理衣裳，虽然都是湿透透，但显然他看上去比一身泥巴水的陈圆整齐了许多，甚至看不出这人刚刚濒死的狼狈，实在令陈圆惊奇。
既然大太监不理她，她也不好意思腆着脸再跟他说话，此时才两腿一软，一屁股墩在地上，浑身筛糠一般抖做一团。
秦领扭头一看，呦呵，这丫头还真够可以的，眨眼就知道躺地上装虚弱，呵，真是怕死啊。
见陈圆抖得厉害，花瓣一般的嘴唇都变得粉中带紫，秦督主狐疑：这明显是心虚之相——不过，她为什么会觉得本督会杀她呢？
他扬眉道：“怎么，莫不是你刚才做了亏心事？”
“没！没有——”陈圆梗着脖子否认，“小圆忠心耿耿。方才见大人在潭中，担心大人出事，就下水将大人拖了回来……就这么多，没别的事。”
山谷幽静，除了山涧飞流直下的淙淙水声，并无外人的声音。
秦领竖着耳朵听了半天，又瞟了几眼潭边沙石地上拖曳的沉重痕迹，又见陈圆心虚地东张西望，不由更加狐疑：“你……你拖本督上来的？”
这道题陈圆答得上来。她点头道：“当然是我。大人还真沉啊！”
少女糊着泥水的俏脸上一派正气凛然，这回倒是不太心虚。
秦领一时无语，皱着眉头道：“……你怎么会游泳？”
果然，游泳技术在古代还算个稀奇技能点呢！大概……相当于当今时代会开挖土机？
陈圆一边胡思乱想，一边胡编乱造：“我小时候经常在家乡小河里游水，小河水流清澈，蜿蜒湍急——”
很好，九年制义务教育的成果，就是她会背无数篇课文，张口就来。
秦领虽然觉得不对劲，然而这丫头逻辑挺周密，说话也挺溜，一时找不出漏洞，只点头道：“你倒是有点力气。”
这可是秦督主嘴巴里冒出来的为数不多的正常话语，陈圆自动自发将它翻译成“干得不错非常好非常棒”之类的表扬话语。
这可是大太监第一次夸她啊！
啊啊啊！！
陈圆楞了一下，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但很快便绽开一个既生疏又愉快的微笑，小小声偷偷道：“我就当你谢我了啊！”
“你说什么？”大太监望着陈圆的脸，一时怔忡。
陈圆连忙摇手：“我……我是说大人命大福大，今后一定逢凶化吉，大富大贵，大吉大利，红包——”
差点又说瓢了嘴，她赶忙刹住车，低下头不敢乱看。
这尊贵又喜怒无常的家伙，说不定下一刻，就又开始骂人了。
果然，大太监听到她这番不着调的马屁，顿时又黑了脸：“早就跟你说过，本督没想过以后……颐养天年。”
说过吗？陈圆有点迷糊，好像说过，又好像没有。
不过这不重要。
重要的是，大太监活过来的重大消息震惊过后，她那股“我救活人了”的兴奋劲儿也过了，现在浑身冰冷湿漉漉的，感觉越来越冷了。
“啊欠！”一个大大的喷嚏。
秦大太监这时候才纡尊降贵地抬头看了看天。
头顶绿树茂密如原始森林，被山涧潭水滋养得葱茂异常，遮天蔽日，几乎将阳光遮了个严严实实，只露出潭顶一线天空。
眼看地上的阴影和天上的天色，晌午已过。不久之后，就是夕阳西下。
“啊欠！”陈圆又打了个大大喷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