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夜譬如秋露，漫长而瞬间即逝。
秦督主没睡好，陈小圆也睡得迷迷糊糊，情伤深重的蜀琴更是难言苦衷，更有宫内贵人，彻夜辗转难眠。
皇宫禁地，凤仪宫鸾藻殿。
皇后娘娘晨起就没精打采，大小宫女忙碌进出，为娘娘千岁梳洗打扮，待会儿又要去万鹤宫给太后娘娘请安。
这是皇后娘娘的特权，更是皇后封氏的噩梦梦魇。
此刻，皇后封舟莲面对着打磨得光滑锃亮的铜镜，映出一张憔悴而蜡黄的面容，无论拍上多少脂粉、服用多少补剂，都掩盖不住沧桑和衰老留下的痕迹。
大宫女金莺一边给皇后娘娘上胭脂，一边婉转道：“娘娘昨晚......睡得不好？”
封皇后没动弹，也不说话，金莺心下了然，望着正宫皇后眼下青黑一片，心里也清清楚楚：“娘娘别多想。”说着，她压低了声音悄声在皇后耳边道：“陛下今晚该来鸾藻殿歇息了吧。”
按理，初一十五月圆的日子，皇上应该是在正宫皇后处安歇的。
可金莺话音刚落，封氏便大怒：“呸！谁稀罕！天天抱着块烂肉——”
她凤颜变色，正要破口大骂，就被金莺急急按住口：“娘娘，娘娘！金莺乱说话，您别嚷嚷......”
\\\"唔——\\\"封氏瞪大了眼，怒火几乎喷出眼眶。
金莺与玉燕对视一眼，连忙将小宫女们赶了出去：“奴婢伺候娘娘千岁更衣。”
待人走尽，金莺玉燕才松一口气，彼此对望，又看向状若癫狂的封氏：“娘娘，一会儿要去太后那里，娘娘尽快更衣吧。”
“那个老——”封皇后口不择言，说到一半怕门外有耳，又生生刹住口，眼中恨意滔天。
金莺玉燕生怕主子的精神状态被太后觉察，只好又是劝又是哄，半晌将封氏哄服帖了，这才换上正服，饮两口参汤，往万鹤宫而去。
待封皇后驾辇抵达万鹤宫，门口等着的万大总管脸上总算是堆了几分笑意：“皇后娘娘到——”
万常山小步上前，扶着封皇后下辇：“哎呦，娘娘千斤之躯，小心小心！”
封氏听了就来火：“万总管放心，本宫身子还没那么贵重。”
万常山当然清楚封皇后所指，只笑道：“娘娘不论如何都是最贵重的主子，小的勤勉些总是不错的。”
皇后这才微微露出笑意，万常山便赶紧领着封氏进宫：“娘娘今儿晚了些？蔡妃她们都到了。”
一听到蔡氏，封皇后笑意顿消，僵着脸不说话，一步一晃往万鹤宫内殿走。
果然，走进内殿，绕过几重帐幔屏风，就听里面莺莺燕燕欢声笑语，围着殷太后好不热闹。
封皇后脸色更差。每每在她凤仪宫里，这帮来给皇后请安的妃子们一个个摆出毕恭毕敬的模样，随即带着敷衍的死人脸给她看，天天让她堵心。好么，这些贱人在这里倒是知道奉承马屁！
想到殷太后当前才五十岁出头，而且身子骨十分健朗，谁熬得过谁还未有定数，封皇后眼前就一阵阵发黑。
贵妃蔡氏一见到皇后娘娘露头，马上笑意盈盈地站起来：“臣妾见过皇后娘娘。”
“免礼，平身吧。”
封氏老老实实给太后娘娘请安，周围静得掉根针在地上都听得清清楚楚，一双双眼睛好似刺刀，双双对对往她后脊背上扎。
封皇后请完安，便按太后指示坐在右手下方座椅上，还没坐稳，就被蔡贵妃的一句话惊得差点从椅子上弹起来：“皇后姐姐，您可知道福宁宫要传喜讯了？”
“什么？”封皇后心中一紧。
蔡贵妃一副“我不知道你还不知道”的错愕表情，神气活现道：“寿妃妹妹那边，好像有个贵人.....有孕了。”
“！！！”封皇后脸色瞬间煞白，下意识地望向寿妃。
寿妃是跟她差不多时候侍奉皇上的老人，如今年纪虽然也快三十，可保养得宜，显得格外温柔端庄。见皇后娘娘瞪自己，她连忙摆手道：“娘娘，刚刚臣妾还跟太后娘娘禀告：上个月皇上在福宁宫安歇，臣妾身上不舒服，便让李贵人......想来那时候便有姻缘了。”
“呵呵呵，”殷太后的笑声格外让封舟莲浑身起毛，“好事好事！皇后本性端庄贤淑，这等好事，早该拿出来让哀家听到安心才是。”
封皇后震惊之余，差点忘了自己的身份：“是，是，太后娘娘见教臣妇的是。福宁宫贵人李氏......康保卫德，福元深厚，有荣皇宠，众姐妹之福。来人，赐才人李氏金二百，擢升五品昭仪。”
难、难怪刚才太后老妖婆笑得那么大声！近十年了，皇家终于要抱皇孙了，哪个准奶奶不高兴？
封氏肚子里咬牙切齿，恨不得将寿妃、李昭仪，还有那个笑得最张狂、最开心的蔡贵妃全都咬碎、嚼烂！
她面色苍白，显得眼底青黑愈发浓重，竟一时看起来半人半鬼一般。
殷太后本就不待见封氏，可难得儿皇姜立非得立她为后，甚至不惜与她这个圣母皇太后较劲，最后不得不以蔡氏为贵妃的条件，换取封氏为后。
此时殷太后见封氏竭力也掩饰不住一副惶恐苍白的模样，心中要多爽快有多爽快，口中颇为关怀地道：“后宫和睦，子孙兴旺，才是皇后做一宫之主的德行。如今李氏有孕，当好生照料，为皇上诞下龙嗣，哀家也有重赏。”
她瞥一眼封氏：“皇后贵为中宫之主，年纪也才二十七八，自当勤谨，加倍努力才是。”
封氏一张煞白的脸，顿时通红如血。
殷太后的话，简直就是当众打她的脸，刮她皮，碎她的骨！
封舟莲你已经将近三十，却一直无法生育，皇帝为你多年不在宫中留嗣，如今也荣宠到了头。帝王之心，再深情、再专宠，也是有限度的——皇上是皇上，需要的是延绵子嗣，需要有人接班啊！
今日李贵人冒出来，偷偷怀孕，明日便有张贵人、王贵人，你按下一个葫芦冒起一个瓢，老娘看你能按下多少个皇子皇嗣。
封皇后当众被羞辱，气得眼泪往肚里咽，偏偏蔡贵妃还火上浇油：“太后娘娘见教的是！我等姐妹近年也懈怠了，实在该打——听说，皇上最近都在御书房内院......召见东夷舞姬了呢。”
“哦？还有这等事？”
殷太后撩起眼皮，盯向封皇后。